“你什麽時候來的？”北宮珺邊端了熱茶喝著驅寒邊問道。

  厲無咎道：“打從宮裡出來後就直奔了縣主府，等了你一個多時辰。”

  北宮珺聽後沉默了片刻，問：“可是在宮裡見到蘇夫人了？”

  厲無咎點點頭，“我果然沒料錯，這老虔婆離了薛府後便去找母妃惡人先告狀！”

  北宮珺忍不住提醒道：“罵蘇夫人老虔婆不合適吧？蘇夫人也不老啊，再說她總還是你的長輩，是皇貴妃的長嫂，便不為旁人想也該為皇貴妃想想，你這樣冷待蘇夫人，皇貴妃心裡一定會不舒服的。”

  厲無咎氣咻咻道：“也該讓母妃好好看清這老虔婆醜陋又愚蠢的嘴臉，省的母妃總是顧念手足之情，狠不下心懲治他們，讓他們越發不知天高地厚，淨給我們母子丟人！”

  厲無咎忍他們忍得太久了，這些年蘇氏一族在皇貴妃的蔭蔽下囂張不可一世，欺男霸女，收受賄賂，無惡不作。而皇上看在皇貴妃的臉面上，對蘇家人所犯的錯誤總是重斥而輕罰。

  厲無咎在縣主府用過晚飯方才依依不舍的離去，想到兩人分別在即，厲無咎恨不得連夜裡也留宿在縣主府。

  蘇府，宮裡的管事嬤嬤將今日所發生之事一一告知右相蘇程遠，待嬤嬤走後，蘇程遠臉色陰沉的盯著蘇夫人。

  蕭姨娘此時正端了茶來到偏廳，看蘇夫人嚇得戰戰兢兢縮作一團，心中大是暢快。放下茶水，走到蘇程遠身旁柔柔道：“老爺，您別生氣了，夫人這麽做也是為了我們蘇府的前程著想。”

  蘇程遠最是反感女人插手男人的政事，當即將滾燙的茶水連同茶碗砸向蘇夫人，蘇夫人閃避不及被正正砸在了額角，滾燙的茶水潑了一臉，疼得她失聲驚叫。

  蘇程遠喝罵道：“你算個什麽東西？蘇府的前程用得著你插手？你一個婦道人家，不安居於室好好教導兒女，卻跟著些小輩出去做些丟人現眼的蠢事！”

  蘇夫人嗚嗚哭道：“老爺隻安心做個好丞相，可想過我們幾個孩子的前程？如今皇貴妃得寵，我們蘇家還有所蔭蔽。若是六殿下將來承襲大業，娶的又不是鳳兒，將來誰還來管我們？老爺甘心被賀家一直壓製嗎？”

  蘇程遠氣的指著蘇夫人，連名帶姓的叫著罵道：“秦湘竹你一個屠戶女也配來指點我們蘇家前程？若不是皇貴妃一再壓製著，我早將你這個上不得台面的下三濫賤貨休出府去！”

  蘇程遠平日裡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可真的氣狠了，什麽難聽話也能說出口。

  蘇欒鳳此時正站在門外，屋裡父親的喝罵聲一字不落的落入耳中，一時間屈辱憤怒一齊湧上心頭。

  “等到正月十六叫府裡管事將秦氏送入家廟，若沒我的允許誰也不準將她接回府！”蘇程遠真的是動怒了，撂下這句話後便跟蕭姨娘離開了偏廳。

  蘇欒鳳立刻避開了，待蘇程遠走後這才進入偏廳。

  蘇夫人一見女兒進來，立刻嗚嗚咽咽哭的聲音更大了。

  “母親！”蘇欒鳳見蘇夫人哭她心裡也跟著難受，不住的用絹帕幫蘇夫人拭淚。

  蘇夫人一把將她手腕抓住，哭道：“你父親這個沒良心的，若是早年蘇家沒有我這個屠戶女嶽家的接濟，蘇家又怎麽會得勢？你姑母又哪來的銀錢妝扮自己進宮遴選秀女？又怎麽會被當今陛下一眼看中，選入后宮成為貴妃？

  如今你得勢了，用不著我了，就將我丟棄一旁，想打就打，想罵就罵！”

  蘇夫人越說越傷心，以致最後哽咽的語不成句。

  蘇欒鳳也跟著哭了起來，“母親，父親要將您送入家廟，以後我該怎麽辦？”

  蘇夫人一下子停止了哭泣，振作起精神，堅定道：“我不能去家廟，若是我走了蕭賤人就更得勢，那賤人若是得勢更沒有你們兄妹三人的好日子過。鳳兒，你明天一早就去宮裡求你姑母，讓她勸勸你父親，你姑母一定不會對我置之不理的。”

  蘇欒鳳點點頭，道：“等我明日一早便去求姑母，母親，您也別難過了，天色晚了你趕緊回去歇息吧！”

  當下蘇欒鳳扶著蘇夫人將她送回了臥室。

  伺候著蘇夫人歇息後，蘇欒鳳這才在翠蓮和翠縷兩個丫鬟的陪侍下回到了自己的居處。

  回去時丫鬟們早就備好了熱水供蘇欒鳳沐浴，蘇欒鳳伸展開手臂讓翠蓮和翠縷服侍著脫衣服，不經意間看見翠縷哭喪著一張臉，蘇欒鳳頓時被勾起滔天怒火，她抬起一腳將翠縷踹倒在地，怒罵道：“你這賤人一整天哭喪著個臉，是死了爹還是死了娘？今日我事事不順都是因為你賤人帶來的晦氣！”

  話落命翠蓮道：“去將我的鞭子拿來，今日我非將這賤人抽死不可！”

  翠蓮跪在了地上求道：“小姐息怒，翠縷是因為她哥哥身受重傷這才心情鬱鬱，求小姐饒了她這次吧！”

  翠縷跪在一旁以頭搶地哭的很是傷心，翠縷的哥哥比她大八歲，父母亡故那年翠縷只有兩歲。十歲的哥哥一邊在右相府裡當差，一邊將她撫養長大，兄妹兩人相依為命終於熬過了最艱難的幾年，後來翠縷長大後也進了右相府，成為了蘇欒鳳的貼身丫鬟，兄妹二人的日子這才好過了些。

  可前幾天，在蘇世榮身邊做小廝的哥哥不小心打碎了一顆夜明珠，被蘇世榮沒輕沒重的打了一頓，也許打著哪處要害了，翠縷的哥哥竟一下子癱在床上再沒爬起來過。

  蘇欒鳳本就窩了一肚子火，此刻哪聽得進翠蓮的求情。當下也不用翠蓮幫她拿鞭子，自己回身去了書房取下了掛在牆上的鞭子，將鞭子先空甩了幾下，只聽“啪啪”的聲音響起，嚇得翠蓮和翠縷一動也不敢動。

  聯想到今日發生的種種不愉快，將一腔怒火悉數灌注在手中的鞭子上，狠狠的打在翠蓮和翠縷身上，不知打了多少鞭子，直到心頭的怒火發泄盡了這才停手。

  兩個丫鬟身上此時血痕道道，衣服也破碎不堪。

  看她們哭著抱作一團，蘇欒鳳氣不打一處來，喝道：“都給我滾！”

  於是兩個丫鬟相攜著走了出去，回到了後罩房。

  翠蓮和翠縷同住一間房，房裡傷藥是常備著的，二人當下脫了衣服處理傷口，只見二人身上鞭傷最嚴重的地方皮肉翻卷，鮮紅的血瀝瀝拉拉流個不盡。

  翠縷歉疚道：“今晚是我連累你了！”

  “不要這樣說，我們小姐的脾氣你又不是不了解，便是我一句話也不說這頓鞭子也是少不了的。”

  “你說今日這鞭傷會不會留疤？聽說北宮小姐能配一種祛疤不留痕的膏藥，若是我們能跟她求了來用，是不是就不會留疤了？”

  翠蓮歎息一聲道：“我們小姐跟她勢同水火，便是她要給，我們也不敢接啊！倒是你哥哥受的傷那麽重，若是能請了北宮小姐給看診，說不定他就會好了。”

  翠縷聽了這話同樣輕歎了一聲，道：“我也想過，可就像你說的，我們小姐與她關系勢同水火，怎麽可能請了她給哥哥看診？”

  “我倒有個主意！”翠蓮道，“我們可以花錢雇一個人將哥哥送去懸濟堂請北宮小姐給他看診啊！”

  翠縷聽後眼前一亮，對啊，她怎麽沒想到，她可以花錢雇了人帶哥哥去懸濟堂看診啊，想到此也不覺身上的傷口疼痛了，匆匆上了些創傷藥，換了件衣裳便跟翠蓮道別離去了。

  自打她哥哥癱瘓在床後，蘇世榮就命人將他抬出府外養傷，兄妹兩人無奈隻得租賃了一間簡陋的屋子，權做容身之處。

  此時不到亥時，右相府還沒有上鑰，但出入府邸需要報知府裡管事。

  右相府管事知道翠縷哥哥受傷後住在外面，雖也花錢雇了個人照看，但那人只在白日照看，夜裡是不管的，於是翠縷便在伺候蘇欒鳳睡下後再匆匆出府照看她哥哥。府裡管事也從不為難她，每次都很痛快的給她放行。

  翠縷穿街走巷，兩刻鍾後到了他們租賃的一戶人家的雜物間。

  推開門走進去，屋裡黑漆漆的，沒有點燈，迎面只見一個黑黢黢的物事在房梁下晃蕩。

  “哥？哥——”待看清房梁下吊的人正是她的哥哥後，翠縷淒慘的叫了一聲後昏厥了過去。

  房主聽到這聲淒厲的喊聲，提了燈籠過來查看，借著昏黃的燈光只見一個人吊在了房梁上，地上躺了一個人生死不知。

  房主驚得渾身冒了冷汗，大聲喊道：“來人啊，有人上吊了！”

  由於翠縷的哥哥是橫死，又因未及弱冠，便在第二日匆匆下葬了。

  蘇欒鳳放了翠縷兩日假，第二日蘇欒鳳隻帶了翠蓮去宮裡，跟皇貴妃求情救蘇夫人。

  翠蓮強打起精神，忍著身上的劇痛跟蘇欒鳳一起坐在馬車內。

  翠蓮和翠縷都是窮人家的女兒出身，翠蓮與翠縷身世相似，只不過她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哥哥，她隻孤身一個。進右相府時十二歲，進了右相府被管事媽媽調教了三個月後便來伺候蘇欒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