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雨勢漸大,只聽如瓢潑般的大雨傾灑在屋頂上,院子裡已經成了一片水窪。
主仆三人換下了潮濕的衣服,一起擠在雙人床榻上,一點睡意也無。
雲曦道:“幸虧我們早在雨勢還小的時候投宿了,要是奔著下一個驛站繼續行進的話,此刻只怕就淋在了這場大雨裡。”
北宮珺心有戚戚焉,“是啊,在這樣惡劣的天氣裡趕路,只怕走上兩日也難走到下一個驛站。”
玲瓏打量了一圈頗為簡陋的房屋,道:“嗯,住的雖然差了些,可比起在寒雨中淋個透濕強多了!”說著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靠山村地處荒僻,也沒有更夫打更,眾人也就不知現在是什麽時辰。說了一會兒話,困意上湧便都擠在一處睡下了。
許是趕了一天的路,身體乏累的酸痛失了睡意,北宮珺睡得不是很安寧,突然被大雨中木門傳來的吱呀聲驚醒,立時睡意全無,黑暗中只聽有重重的腳步聲越走越近。
就在那腳步聲漸近西次間時,只聽白寡婦低聲道:“你過來!”
聽那腳步遲滯了片刻,只聽一個粗嘎的男聲道:“你怎不在西次間歇息?”
“你還說我,下這麽大的雨你又跑來作甚?”
“這不是想你了嗎?來看看你!”
“呸,早不想晚不想,偏偏下大雨的時候想,冒這麽大的雨走了七八十裡路回來,不定是又跑了我這裡來躲什麽仇家了。”
“春花,你怎就不想我點好呢?我真個是想你了才來的!”話落接著響起了拉拉扯扯的聲音。
白寡婦似乎是打了那男子一下,怒道:“少跟我動手動腳,你打量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幹了些什麽勾當嗎?我早聽人說你入了卜家寨當了山匪了,平日裡仗著背靠卜家寨欺男霸女好不威風,這大半年不見你人影,只怕是早把我忘了吧?”
“怎麽會呢?我這不是冒雨來接你和春花一起去享福了嗎?”
“您的福,俺們母女可享不起,俺們母女還想多活幾年呢!跟你刀口舔血,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俺們可不敢!”
北宮珺越聽一顆心越是高高提起,緊張的大氣不敢喘,偏偏玲瓏打呼聲不絕,雖有雨聲掩蓋,不至於會被人聽到,但雨勢變小後就說不準了。只希望白寡婦能隱瞞她們借宿的事,否則真可能會節外生枝。
“小姐,不用擔心,有我和玲瓏在,不會有事的!”雲曦悄聲對北宮珺道。
“你怎麽也醒了?”
“門響時我就醒了,一直聽著呢!小姐放心,聽他們二人所言,白寡婦相好是跑來躲事兒的,量他不敢輕舉妄動。小姐安心睡吧,我來守夜。”雲曦道。
關鍵時刻還是穩重的雲曦靠得住,北宮珺嗯了一聲,又道:“我先睡,等你困倦時一定叫醒我,咱們輪流守夜。”
此刻白寡婦跟她相好的說話聲越來越小,直到聽不見,兩人似乎已經離了房簷底回了正間。伴著嘩啦啦的雨聲,北宮珺倦意上湧,不多時便沉沉睡去。
正間內,白寡婦點上了蠟燭,在明滅燭光中對面男人右半張臉張眉怒目,看起來粗獷蠻魯,左半邊臉一道長長的刀疤從眼角斜剌到唇角,看起來窮凶極惡。
眼前這個男人跟她從前的男人完全是兩個極端,從前的男人膽小懦弱怕事,而面前的男人蠻橫,強硬,脾氣暴戾。
刀疤臉問白寡婦,“家裡是不是住了什麽人?”
知道瞞不得,白寡婦隻得老實道:“是一個小姐帶了兩個丫鬟,雨天淹蹇住了,來我們靠山村借宿。”
刀疤臉神色一動,問道:“隻這主仆三人嗎?”
白寡婦蹙眉道:“你別想打她們主意,告訴你,她們可不止這三人,這小姐是從京都來的,可不是什麽普通人家的小姐。光是隨行的全副鎧甲帶著長刀的護衛就有一百多人,你若是敢惹了她們,管保叫我們相乾人等陪葬!”
刀疤臉一臉不屑,道:“山高皇帝遠,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他們人再多,到了我們地界那就是任宰的羔羊!”
聽完這話白寡婦怒道:“你算哪門子的地頭蛇?就算連卜家寨五百嘍囉在內不過都是隻敢藏在山裡,在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面前作威作福的小小山賊。官兵一到,就潰散四逃,毫無還手之力。你想作死不要拉上俺們!”
刀疤臉冷聲道:“實話告訴你吧,這次我冒著大雨連夜趕回靠山村就是因為得罪了大當家的,卜家寨大當家的你是知道的,那可是殺人不眨眼的主兒。
你與我關系密切,我得罪了大當家的,你以為你和青草還能獨善其身嗎?想要好好的活下去,從現在開始就得聽我的,否則我們誰都別想好過!”
“你得罪了卜家寨大當家的?你這個天殺的,怎麽能得罪了那個殺神呢?”白寡婦說著“嗚嗚”哭起來,邊哭邊用她那碗大的拳頭捶打刀疤臉的胸膛。
刀疤臉皺眉,一把拂開了白寡婦的手,惡聲惡氣道:“嚎什麽喪?你是生怕吵不醒她們怎地?你給我擦乾眼淚,老老實實回答我的話!”
惹怒刀疤臉的後果,白寡婦可是嘗試過的,因此聽到他呵斥立即擦幹了眼淚,止住了抽噎聲。
“這小姐長得如何?”
白寡婦知道這事是瞞不過刀疤臉的,刀疤臉若是對她的話存疑完全可以自己過去看,若是知道自己騙了他,又會有自己一番苦果吃。
因此老老實實道:“那小姐長得貌若天仙,比畫上的美人還要美。要不然哪會有一百重兵護衛著她?總之那小姐是個尊貴人,不是俺們這種人肖想得起,沾惹得起的人。”
刀疤臉聽聞住在西次間的小姐長得極美,心中一喜,隨即摩挲著下頜寸長胡茬,沉思片刻後道:“身份尊貴又如何?俺們就算是陰溝裡的臭蟲也能讓她翻船!
你只要老老實實聽我吩咐,往後有你和青草的好日子過!”
“你想要怎麽做?”
刀疤臉的性子她是了解的,若是她敢極力反對,刀疤臉很有可能將她們娘倆殺了自己單乾,此時的白寡婦如刀架在脖子上,已經沒了回頭路。恨隻恨自己一開始招惹了刀疤臉的注意,讓自己騎虎難下。
“我記著家裡還有幾支迷香來著,全給她們點上,等她們完全睡死過去,我去扛了那小姐送給大當家的做壓寨夫人。你和青草也別住在這兒了,今夜就跟我一起走吧。”
白寡婦一開始不過是貪圖北宮珺一兩銀子的借宿金,卻不想弄到了如今這個地步。無奈歎息一聲,道:“罷了,就依你所言吧!”
當下兩人找了七八支迷香,躡手躡腳的到西次間外細聽了會兒,只聽裡面傳出輕微的鼾聲,似是三人都已沉沉睡去。
雲曦此刻是醒著的,可雨聲實在太大,她根本就沒察覺到異樣。
刀疤臉將點燃的迷香從門縫中塞了進去,迷香煙霧嫋嫋從門縫處一直蔓延到整個房間。
等到雲曦發覺到不對時,自己已經渾身無力,連抬起手臂的力量都沒有,想叫醒北宮珺,聲音也綿軟無力,用力咬破舌尖,想要給自己提提神,可作用並不大,過了一會兒,雲曦再也撐持不住徹底昏迷了過去。
刀疤臉約莫時候差不多了,用一條浸了解藥的布巾捂住口鼻,破開門進了西次間。白寡婦則去收拾細軟,叫醒青草。
青草迷迷瞪瞪被叫醒,白寡婦來不及多解釋,隻道:“有人要殺咱們娘倆,咱們娘倆得趕緊逃離這裡!”
“往哪兒逃啊?”青草此刻嚇得早就清醒過來了,利落的穿戴整齊,白寡婦給她穿上了蓑衣,戴上了雨笠。
“跟你刀疤叔逃,逃到哪兒就是哪兒!”白寡婦當下也不再多言,拉著青草,跟著已經將北宮珺扛在肩上的刀疤臉輕手輕腳的離開了小院落,連門都沒鎖,隻輕輕的掩上,便離開了。
此刻夜以至深,雨勢也不似先前那麽急了。隻淅淅瀝瀝下著,刀疤臉心內暗喜,這可真是天助我也!
酆子都一行人騎的馬匹集中放在了靠山村一處閑置的大院落裡,並雇了村裡人看管,看管的人躲懶,早就回屋裡睡覺去了。因此白寡婦沒費什麽 事就挑了四匹壯碩的馬,將北宮珺獨自一人橫放在一匹馬上,怕昏迷的北宮珺掉下馬,刀疤臉結結實實的將北宮珺綁在了馬上。
白寡婦和青草雖沒騎過馬,但是騎過驢,因此騎馬對她們來說也不是什麽難事。
一切準備就緒,三人帶著昏迷的北宮珺一路向北,悄悄遠離了村子,這才打馬疾馳。
等北宮珺被馬匹顛簸醒時天已擦亮,大雨早不知什麽時候就停了。待初醒後的驚慌過後,北宮珺鎮定下來。
此刻的北宮珺被裝進了一個大麻袋中,嘴巴被破布塞得滿滿當當,手腳俱被捆扎的結結實實。整個身子連同麻袋一起被手指粗的麻繩牢牢的綁在了馬背上,任是顛簸的再劇烈,她都紋絲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