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陰冷的牢房,死狀淒慘的屍首,明滅的如豆油燈,這一切直欲將翠縷逼瘋。眼淚如開了閘的洪水般止也止不住,渾身瑟縮抖動成一團。
就這樣不過一個時辰,翠縷忽地跪在蘇欒鳳屍首旁,邊磕頭如搗蒜邊念念叨叨著,“奴婢知錯了,是奴婢沒有聽從小姐的吩咐,將原本端給北宮小姐的毒茶端給了您。我只是不想被小姐利用了後再斬盡殺絕,我只是想活著,我不想死。”
說著說著又嗚嗚咽咽的哭起來,哭的正投入的翠縷絲毫沒注意到牢房外有黑影一閃而過。
前來監視翠縷牢房的正是倪大有,他即刻將翠縷說的話一字不落的告知了厲無咎和薑尚書。
薑尚書立刻發了簽文要連夜提審翠縷。
當獄卒來到翠縷牢房時,牢房內寂靜無聲,打開牢房門一看,翠縷跪伏在地上一動不動,獄卒上前推了推,翠縷一下子倒在地上,伸手去探,已經探不到她的鼻息。
“你說什麽?人被嚇死了?”
聽到獄卒回報,厲無咎一張臉冷的如三九寒天般,薑尚書連忙問獄卒,“其他牢房內是什麽情形?”
獄卒道:“茶博士和小二只是遠遠躲開了假屍首,沒哭也沒鬧,也不曾胡言亂語說些什麽。”
“蘇小姐的另一個丫鬟可有什麽異狀?”
“她是同北宮小姐的兩個丫鬟關在一起的!”
厲無咎道:“趕緊將她提出來,秘密關押至某處!”
翠蓮既然同樣是蘇欒鳳的貼身丫鬟就一定會知道些什麽,而這或許是最後,也是唯一的知情人了。
今晚的夜漆黑陰冷,黑雲如煙如紗一會兒輕輕拂過金黃的圓月,一會兒又凝聚成漆黑的一團將圓月嚴嚴實實的遮掩起來。
荒無人跡的街上,只有寫了店鋪名字的幡旆在迎風烈烈而響。
突然一個身披如夜黑的披風,一身黑色勁裝,腳步輕盈如鬼魅,不發出一絲聲響的人疾步如飛,直奔譽王府的方向而去。
此時三更的梆子剛響過,譽王府書房依舊燈火通明。
黑衣人到了譽王府牆外,一個起跳縱身一躍便跳過了高牆,在他落地時卻沒怎麽發出聲音。
進入譽王府便直奔書房,輕輕扣響門,不多時厲無譽便來打開了門。
待掩好門,厲無咎問道:“事成了嗎?”
黑衣人道:“事已成,王爺放心。兩個丫鬟,殺了一個,另一個已經讓屬下從牢中劫持了出來,此刻已送到王爺指定的地方。王爺若是想提審她,隨時都可以去!”
“好!這唯一的知情人了,千萬不要讓那丫鬟出什麽意外。”
第二日,薑尚書剛要吩咐下去堂審,突然一個獄卒急匆匆跑來,“尚書大人,蘇小姐的另一個丫鬟被人劫走了!”
“什麽?”薑尚書驚得站了起來,兩個丫鬟死了一個,被劫走一個,到底是什麽人乾的?
厲無咎此時剛同蔡仵作和楊仵作一起去驗了翠縷的屍首回來,“另一個丫鬟被劫走了?刑部牢房是客棧嗎?什麽人都能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想殺誰就殺誰,想帶走誰就帶走誰?薑尚書,你這是太平日子過的太順,忘了自己的職責所在了嗎?”
薑尚書被嚇得一個激靈,“撲通”一聲跪在了厲無咎的面前。“是下官失職,還請殿下責罰!”
厲無咎氣的恨不得踹薑尚書幾腳,隨後他煩躁的在堂上走來走去,問獄卒道:“說說你們昨夜值守時到底有什麽異常?”
獄卒回道:“亥時未到我們幾個便將翠蓮送入了單獨牢房關押,之後屬下便同其他獄卒退到了牢房外輪流看守。小人是子時換崗的,在小人換崗時值守的是王通,小人去時王通躺在地上,小人還以為是王通遭遇了不測,最後發現他只是睡著了。
我們二人還擔心牢房中會有什麽情況,還一同去關押翠蓮的牢房看過了,見有人躺著睡覺便也沒多想。
第二日尚書大人命帶人上堂審案,小人便去牢房提人,這才發現是翠蓮穿的衣裳裡充的乾草冒充的假人。”
厲無咎聽後沉思半晌後道:“如今當務之急是找到丫鬟翠蓮和七星海棠的出處,今日這案子是審不成了,薑尚書命令下去,派人全京城搜索被劫走的丫鬟翠蓮,並去各個生藥鋪,醫館等,只要是涉及藥材生意的都去好好查查,看能不能找到七星海棠的線索!”
薑尚書得令立刻分派人去了。
厲無咎也沒閑著,而是親自領了二十人一起出去搜索。
正在刑部人領命出去辦案時,厲無譽後面跟著侍衛張錚,自己騎了一匹赤兔胭脂馬,來到了刑部。
刑部留下來值守的人見是三殿下立刻前往後堂稟告薑尚書,薑尚書聽聞後連忙出來迎接。
“不知三殿下造訪,下官有失遠迎,失敬,失敬!”話落薑尚書恭敬的將人請進了後堂。
待二人落座,薑尚書問道:“不知三殿下來刑部有何貴乾?”
厲無譽道:“北宮大夫乃孤王表妹,這個薑尚書是知曉的,孤王聽聞珺兒表妹被蘇夫人狀告,說她毒殺了蘇小姐,因此被關押在了刑部大牢。孤此次前來刑部便是看望珺兒表妹的,煩勞薑尚書命人帶孤前去看望表妹!”
“這,這恐怕不妥吧?”薑尚書很猶豫,北宮珺同厲無咎郎情妾意人盡皆知,厲無譽為了得到北宮珺做出許多上不得台面的事更是鬧得沸沸揚揚,此時他來刑部探望北宮珺,不會是又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目的吧?
厲無譽眉頭微皺,柳葉眼一瞪,“不妥?那薑尚書便說說何來不妥之說?”
薑尚書囁囁嚅嚅半晌,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怎麽,孤便以表兄的名義還見不得珺兒表妹嗎?”
薑尚書連忙道:“見得,見得!下官這就命人帶殿下前去探望北宮小姐。”
北宮珺閑來無事便讓女獄卒給她拿本書打發時間,女獄卒便去找了本《洗冤集錄》送來。
正看得入迷,只聽有人喚道:“珺兒表妹!”
北宮珺抬頭看去,見是厲無譽正扒在牢房門口朝裡張望。
不多時領他前來的女獄卒將牢房門打開,厲無譽走了進來,“珺兒表妹,你受苦了!看看,這才幾日不見,人都瘦了一圈。”
北宮珺不自覺的將手撫上臉頰,疑惑道:“是嗎?我怎麽沒覺出來?”
厲無譽回身見女獄卒仍垂首恭立一旁,便揮揮手道:“你去外面守候著吧!我有話要同縣主說!”
話落不待女獄卒說話,張錚直接將人推了出去。
待牢房中只剩下二人後,厲無譽道:“珺兒表妹倒還有閑情逸致看書打發時間,你就一點也不擔心自己身陷囹圄,再難脫身或是會累及性命嗎?”
“擔心,當然擔心了!可擔心有什麽用,我又不能走出大牢為自己查案,再說有六殿下在,我不會有事的!”
聽了北宮珺這番漫不經心的回答,厲無譽直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若是六皇弟找不到為你開脫的證據,你豈不是就會 一直被關押在大牢內,若是蘇夫人依舊不依不饒,三番五次懇求皇貴妃將你殺了為蘇小姐抵命,皇貴妃還會對你手下留情嗎?”
“既找不到為我開脫的證據,也沒有從我身上找到害人的證據,皇貴妃又怎麽能會因為別人不依不饒就殺了我呢?三殿下放心,大不了我在牢房中一直住下去就是了,這裡住的還不錯,有吃有喝,有人伺候,還能看書!”北宮珺說著揚了揚手中的《洗冤集錄》。
“你——”厲無譽竟一時被噎住了。
“你知不知道蘇小姐的丫鬟一個死在了大牢中,一個不知何時被人從牢中劫走了?你還覺得這事沒什麽大不了嗎?想要害你之人不會只有蘇小姐一個,她一定還有另外的幫凶,而這個幫凶身份絕對不一般,你還不感到害怕嗎?”
“哦?這幫凶不會就是你吧?”
“你!”厲無譽直氣得說不出話。
“三殿下好意我心領了,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沒什麽好怕的。三殿下公事繁忙,我就不多留了,還請三殿下恕珺兒不能遠送了!”說著起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厲無譽無奈帶了滿肚子的氣走了。
厲無譽前腳剛走,就聽厲秋暖抑揚頓挫的呼喚道:“珺兒,珺兒,我的珺兒妹妹你怎麽樣了?”
女獄卒剛好還沒鎖門,厲秋暖便直接推門而入。
北宮珺見厲秋暖挺著三個月已然顯懷的孕肚,身後跟了吉祥如意,一個胳膊上挽了個食盒,一個胳膊上挽了個包袱走了進來。
“暖姐姐你怎麽來了?這裡可不是旁的什麽地方,你怎麽能隨便來呢?”
“不就是牢房嗎?又不是魔窟,我有什麽來不得的!”
北宮珺心內既感動又擔憂,“這裡陰暗逼仄,不乾淨,暖姐姐放下東西趕快回去吧,我沒事的!”
“珺兒,人家剛來你就攆人家走,人家都還沒來得及跟你好好說說話,好好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