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了一天路,人困馬乏。跟掌櫃的定了四間客房,各自回房安歇,一宿無話。
此後三天,眾人邊趕路邊打聽,按照打聽到的信息,一行人原本往東南走的路線逐漸偏向東北,直到最後行進路線變成朝正北方向走。
漸往北走,一路上那熟悉的一城一鎮一景一物仿佛如昨,心內不覺惆悵淒惶。
午時,眾人在官道旁一處簡陋的茶棚下馬,打算在此吃過中飯後再趕路。
北宮珺依舊作男人打扮,如今扮的這個男人相不像前世那樣粗陋,讓人一眼就能看出端倪。只是嬌柔的女聲難以遮掩,盡管她粗聲大嗓的說話,一開口還是會引人側目,所以有什麽事她都吩咐厲秋暖的侍衛去做,自己盡量不開口。
厲秋暖依舊作婦人打扮,遮掩的嚴嚴實實只露出兩隻靈動的杏眼不住的四處張望。
茶棚老板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兒,面目和善,皮膚因常年暴曬操勞顯得粗糙黝黑,見有人來,磕磕手中的煙袋鍋,上前拱手道:“幾位客官萬福,老漢兒有禮了!茶棚鄙陋,幾位若不嫌棄請裡面坐!”說著抓起搭在肩上一塊油漬麻花的抹布抹了抹桌椅板凳。
自小金枝玉葉嬌生慣養的厲秋暖看的直犯惡心,吉祥手腳麻利的用自帶的布巾將老漢兒抹過的桌椅板凳又重新抹過後,她這才挨著板凳沿兒堪堪地坐了。
北宮珺就沒那麽講究了,一屁股坐了下來。
侍衛張武丟給老漢兒半錢銀子,道:“老漢兒隻管備好爐火,打好水,我們自己燒水煮茶就好!茶具我們也自帶了,其他就不勞煩老漢兒了!”
茶攤老板知道這些人是嫌棄自己茶棚髒,不過銀子給的足,客人說什麽,他就做什麽。
吉祥,雲曦和玲瓏一起去看爐火燒水,不多時茶水就燒好了。
眾人就著茶水,吃著自帶的乾糧,張武邊吃邊跟老漢兒閑聊,“老漢兒在官道旁經營這樣一個茶攤,收益如何?”
那老漢兒抽了一口旱煙,皺著溝壑縱橫的老臉,道:“將夠糊口罷了。”
“是嗎?可這官道上一天來來往往也不少人吧?”
“可停留下來喝茶的人卻不多啊!”
“老漢兒可是日日都在此茶棚中嗎?有沒有見過大隊人馬打這官道經過?”
“那說來可就多了,光是幾日前就有幾隊人馬相隔不長時辰打我這兒茶棚前經過呢!來跟老漢兒打聽路徑或打聽人的也有。”
正跟那茶棚老板打聽的功夫,一個農家女子,十六七歲的模樣,挎著一個蓋了藍布的竹籃,穿一身靛青色碎花粗布棉衣衫,臉蛋兒白皙,模樣清秀,隻左眼一個如楓葉樣的胎記甚是突兀。
那女子左眼上的紅楓葉胎記是如此的眼熟,北宮珺不禁癡癡望去,難道說這女子跟夫君有什麽關系嗎?這裡又離蒲州郡不過半天路程,前世她便是在蒲州郡跟夫君相遇的,這麽一聯想更加深了北宮珺的猜疑。
正待要上前問問,那女子走到老漢兒面前,道:“爹爹,我給您送飯來了!”說著將挎著的籃子放在老漢兒面前,從裡面端了一盤黑黢黢不知什麽的菜,三個高粱饃饃。
此時直直盯著父女二人的北宮珺思緒天馬行空,莫非這就是夫君的爹爹和妹妹?等尋找到夫君後,那是不是也要把他的家人們一起接去京都,同住縣主府?
縣主府夠大,可不知道他們家裡一共有幾口人,是不是能住下?
正胡思亂想之際,厲秋暖用胳膊肘輕輕搗了北宮珺一下,小聲道,“喂,你幹嘛看人家姑娘看的這麽入迷?你是女人,不是男人!”
被提醒的北宮珺收回視線,坐正身體,“我在看那姑娘眼上的胎記,多麽清秀的一個姑娘,可惜長了個胎記。不過,我倒是能讓這胎記變淡,雖不能完全祛除,但是治療過後就不會顯得那麽突兀了。”
厲秋暖也嘖嘖道:“可惜一個好姑娘了,這胎記要是長在旁的地方,腰上,臀部,背上都好說,偏偏長在臉上。像我六皇弟,他也長了這樣一個胎記,別說連形狀都那麽相似,不過我六皇弟的胎記長在了後背的蝴蝶骨下。”
“你說六殿下後背也有一個跟這姑娘類似的胎記?”北宮珺不可置信,重複問道。
厲秋暖看著驚異北宮珺,有些疑惑道:“是啊,六皇弟剛生下來那會兒就有,顏色殷紅像楓葉的形狀。宮裡嬤嬤還曾打趣說,六皇弟是因為惦記著前世情人沒喝孟婆湯,因此被孟婆在身上留下了標記。
哎,你說六皇弟前世的情人會不會就是你啊?”話落厲秋暖促狹的朝北宮珺眨了眨眼。
北宮珺此刻頭腦中轟鳴聲不絕,依舊是難以置信,難道說夫君就是六皇子?小六,六皇子,他們本就是一個人?
莫名的一口鬱氣堵在胸口,她內心處寧肯自己夫君只是個普通人,他們一起平平凡凡的過日子,也不要他是身份高貴,皇帝最中意,有意立為儲君的兒子。
看著塗成黃臉的北宮珺此刻臉更黃了些,厲秋暖擔憂的問道:“你這是怎麽了?不舒服嗎?”
“我還好,暖姐姐要是歇息夠了我們就上路吧!”
上一世,她遇到夫君時是在十月二十七,今天已經是十月二十四了,希望老天爺保佑厲無譽今生不再遭受火災,即便遭遇火災也希望不要那麽快發生。
北宮珺一顆心五味雜陳,整顆心如絞纏成一個團的線團般,解不開疙瘩又找不到頭緒。
一行人騎馬疾馳,趕在酉時進了蒲州郡,北宮珺策馬在前,輕車熟路的帶著眾人住進了昌隆客棧,一切依然如前世那般,掌櫃的還是原來那個掌櫃的,小二也還是原來的那個小二,唯一不同的是只有北宮珺帶著前世的記憶歷經兩世。
第二日,北宮珺對厲秋暖道:“昨日打聽到駙馬他們的線索到這裡就斷了,想來他們就在這蒲州郡附近。蒲州郡地界我熟,暖姐姐留在客棧中接應,生下的人除了侍候你的吉祥留下外,其余人我們分為三組出去打聽駙馬和六皇子他們的線索。有了線索後就來此集合,再做計議!”
眾人對北宮珺的安排沒有異議,於是便分頭行動。
除了來時的正南方外,三組人各按一個方位開始打探線索。
北宮珺帶著雲曦和玲瓏向正西而去,經過了前世救下夫君的那條小巷子,小巷子中幾個半大的孩子正在嬉戲玩鬧,儼然就是前世欺負夫君的那幾個,除此之外小巷子內再無一人。
蒲州郡方圓八十多裡,算得上是大衛朝佔地面廣的大城郡。蒲州郡中黑虎堂產業頗多,一路走來看見帶著黑虎堂堂徽的產業就有成衣鋪,首飾店,糧油店,還有一家規模頗大的鏢局。
北宮珺暫時沒有向黑虎堂求助,握著袖袋中的螭龍令,心裡不禁嘀咕,也不知道這螭龍令好不好使。
走鏢的人走南闖北,見得人多,北宮珺打算先去黑虎堂鏢局打聽一下。
不待北宮珺三人進入鏢局大堂,一個雜役模樣的人熱情的跑來,招呼道:“這位小爺不知來我們黑虎堂鏢局有何貴乾?”
“不知你們總鏢頭可在?我找你們總鏢頭有點事!”北宮珺心裡略有些忐忑道。
“閣下可是認得我們總鏢頭嗎?”
這雜役倒謹慎。
北宮珺便直接道:“我與你們黑虎堂堂主酆公子是朋友,今日來找你們總鏢頭幫個小忙。”話落她向雜役亮出了手裡的螭龍令。
那雜役接過螭龍令看了一下難辨真假,於是將螭龍令交給了正在攏帳的掌櫃,並跟掌櫃的將事情說了下。掌櫃的拿著那螭龍令仔細的看了半晌,隨後面帶恭敬的將螭龍令雙手奉還,道:“閣下請隨我來!”
跟著掌櫃的越過前堂直接進入後院一間正堂,正跟一個四十上下,高大魁梧的虯須大漢碰了個對面。
不等掌櫃的說話,虯須大漢道:“錢掌櫃來後院可是找俺?”
錢掌櫃回道:“回雷總鏢頭,這位小哥手持螭龍令前來見總鏢頭您!”
北宮珺將螭龍令遞給了雷總鏢頭,他拿著螭龍令翻過來覆過去看了不下五遍,目露疑惑道:“螭龍令倒是不假,閣下又是何人?”
螭龍令數量有限,除堂主酆子都和各位長老人手一塊兒外,還有救了黑虎堂兄弟們的女大夫也持有螭龍令,可眼前這小子又是誰?這螭龍令不會是他偷來的吧?
北宮珺見自己不表明身份是難以讓雷總鏢頭相信,她開口道:“小女子北宮珺,因為曾解了黑虎堂堂主和眾兄弟的時疫得以跟堂主相熟,為表謝意,堂主便將這螭龍令送予我。”
“你就是北宮珺?!”錢掌櫃和雷總鏢頭異口同聲道,然後俱是一臉難以置信的將北宮珺上下打量了一番。
北宮珺隻得用衣袖抹了一把臉,將臉上的貼的胡子眉毛都撕了下來,這次總算能看出原來幾分樣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