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北宮珺臉上無怒亦無憂，厲無咎安慰的話也就沒法說出口，只是問：“你打算怎麽處理這件事？”

  “事情沒弄清楚之前不好妄斷，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如今賀家正是鼎盛時期，北宮明宇如今依附於賀家權勢，肯定不想有人知曉他養外室的事。只是不知道以母親那高傲冷絕的性子知道此事後會怎麽樣，想來此事難以善了。

  北宮明宇跟楚含旎並排坐在馬車上，兩人的手緊緊交握在一起，楚含旎把頭輕輕靠在北宮明宇肩上，一副嬌弱不堪的樣子，“明宇哥哥，今夜你能留下陪著我嗎？大夫說孩兒這一兩日就要出生了，我害怕！”

  北宮明宇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將她攬在懷中道：“旎兒不怕，這兩日我很忙，實在脫不得身陪你，不過你放心我會天天都來看望你的！”

  楚含旎幽幽歎息一聲，眸中星星點點積蓄了淚水似落未落，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與傲然冷絕的妻子完全不同。

  北宮明宇見她如此模樣一顆心都要化了，緊了緊懷抱，道：“穩婆，乳母都已備齊，你隻管放心，若是有什麽事就告訴護院的小廝明路，他會通知我的。”

  楚含旎乖順的點點頭。

  馬車七拐八拐，拐過了幾條街道後，又拐進了一條深深的巷道。

  匿身緊緊跟在後頭的雲曦跟著轉的雲頭轉向，好在北宮明宇送下楚含旎後就會回府，就算是迷路了也沒什麽怕的。

  雲曦隱在巷道口的拐角處，看著兩人從馬車上下來進了一處院落，地方倒是夠隱蔽的。直到過了一刻鍾，北宮明宇這才出來，繼續坐上了來時的馬車。

  雲曦繼續隱身跟隨，看見北宮明宇在一處巷道中又換乘了北宮府的馬車，原來的馬車則又按原路返回了。

  北宮明宇真是夠謹慎的，若不是北宮珺眼尖看見了，任是誰也難以發現。

  雲曦比北宮明宇早回府一步，將跟蹤北宮明宇看到的事如數告訴了北宮珺。

  原本還期望是自己眼花看錯了，如今被證實了。北宮珺沒說什麽，只是微微歎息一聲。

  晚膳時，北宮明宇興致頗高，頻頻給北宮珺夾菜，道：“今日京兆尹文大人跟我說起了你，說他的老寒腿就是你給他治好的，對你千恩萬謝。還說過兩天是文老夫人壽辰，文大人邀你和你母親前去京兆府做客。”

  北宮珺回憶了一下，前些日子是有一個年逾四旬的男子飽受老寒腿折磨，來到了醫館找她看病，連著在醫館針灸了七日，北宮珺又給他開了兩個療程的湯藥。

  當時北宮珺並沒有問他的身份，竟沒想到那人會是京兆尹文成郡。

  來醫館看診的人不乏京都達官顯貴和他們的家眷，北宮珺隻管看病，不問身份，所以來看病的人是什麽身份，人家只要不說她也不知道。

  卻不想北宮珺結的善緣倒讓北宮明宇得了不少人脈，也正因此，北宮明宇對北宮珺開醫館坐診從之前的無視到如今的全力支持，私下也勸賀紅棉支持北宮珺到醫館坐診。

  不過北宮珺對這些毫不在意，心裡想的仍是父親包養外室的事。

  聽了父親的話，母親依舊端著不發一言，隻管慢條斯理的用膳。

  北宮哲對此嗤之以鼻，因此更是深信給弟弟和三皇子下藥的就是北宮珺，他認為行醫的人都懂藥理，不是她下的又是誰下的？

  北宮澈倒沒做他想，反而有些小小的得意，如今他們兄弟二人已經不在家塾中念書了，而是去了京都最有名東林書院。在東林書院他結識了不少同窗好友，有不少同窗跟他打聽姐姐的事，並對姐姐的醫術讚不絕口。

  北宮明宇接著又夾了一筷子竹筍炒肉放在賀紅棉碗裡，情意款款道：“多吃些菜，看你這兩日好似又瘦了。”

  北宮珺可算知道慣會做表面功夫的北宮妍隨誰了，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女，還好自己性格更像母親。即便冷傲了些，在她心裡也比兩面三刀的人活的更真實，更坦蕩。

  翌日，是北宮珺輪休日，病人生病不分時候，但是大夫們也不能整日價在醫館坐堂沒有休閑日，所以北宮珺便想了個輪休的辦法。

  自打外祖母歿了，二舅母一家遠赴安北，北宮珺便很少去賀府了。

  早膳後，北宮珺坐上了北宮府的一輛輕便小馬車，買了許多各色各樣的禮品，帶著雲曦和玲瓏便向賀府而去。

  一路上車夫吳叔將馬車趕得不緊不慢，突然吳叔“籲——”的一聲喝停了馬兒，玲瓏掀開車簾問道：“吳叔，怎麽停了？”

  北宮珺從玲瓏掀開的車簾往外看去，只見一個青年男子騎了一匹黑色高頭大馬，目光睥睨，身量瘦長健壯，一副桀驁不馴的樣子，煞氣騰騰，帶了兩個隨從堵在了路中間。北宮珺腦海裡將認識的人跟面前的人比對了一遍，確定並不認得他。

  “這位仁兄，且請挪挪讓我們馬車過去！”玲瓏道。

  那男子無動於衷，問道：“可是北宮珺，北宮小姐的車駕？”

  北宮珺聽來人問她，遂探頭道：“正是，不知閣下何人？”

  那男子一臉邪氣，翹起一邊嘴角笑了笑，道：“吾乃蒲州郡人氏，半年前你在蒲州郡可是收養了一個失恃的半歲嬰孩？”

  “你可是毛毛的父親？”北宮珺看著面前的男子問道。

  北宮珺在蒲州郡治療瘟疫時帶回來的嬰兒也就是毛毛了，如今被她安置在了外祖母的別莊中，派了乳母和丫鬟照顧他。

  這一想起來，自打把毛毛安頓在別莊後就沒再見過了，也不知他近況如何，整日價忙也沒得空去看一眼，心裡不覺有些愧疚。

  那人跳下馬來，態度比之前恭敬了些，略一彎身道：“在下馮耀威，北宮小姐所說的毛毛正是吾兒馮挽棠，乳名湯兒。”

  思及當初，北宮珺還沒來得及問孩子的名和孩子爹的名，孩子的母親便去了。街坊們跟他們一家人並不相熟，對孩子的身世一無所知，她見孩子羸弱便給他取了個‘毛毛’的乳名，便暫時收養了那孩子。

  今日有人自稱孩子的爹找了來，北宮珺也難以確定真假，若是孩子父母的仇家尋來，拿著孩子做人質豈不害了孩子。

  “這位馮——大哥，今日是來接回孩子的嗎？可是你又如何能證明你就是孩子的父親？”北宮珺直言不諱道。

  馮耀威明顯一愣，真誠笑道：“北宮小姐考慮的周到，湯兒臀部有一塊兒深褐色胎記。”說著又從懷中過掏出一塊兒雙魚玉佩，“這玉佩我與湯兒母親一人一塊兒，若所料不錯，湯兒母親的玉佩一定是戴在吾兒身上。”

  馮耀威所說的都對，一開始北宮珺給那孩子治病時確實發現他臀部有一塊兒褐色胎記，孩子身上也確實有一塊兒雙魚玉佩。

  只是看起來這人對死去的妻子沒表現出一絲傷心的情緒，這卻又讓北宮珺猶豫了。

  審視的看了馮耀威片刻，終是忍不住道：“你妻子當時只顧著讓我救孩子，因此她的病情給耽擱了，所以就去了······”

  馮耀威眼眸垂下，“這些我都知道了，我已經回過蒲州郡了，從街坊們那裡打聽到了事情的始末。”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想當年漢高祖劉邦為了逃命幾次三番將親生兒女踹下馬車。毛毛的父親還知道來尋他已經不錯了，至於對死去的妻子沒有表示出過多的悲傷，那就莫要強求了。

  薄情寡性的人其實並不少見，比如自己那背著母親包養外室的父親。想到這一切，北宮珺突然就覺得興味索然，男人啊！不過如此。

  今日是去不成賀府了，北宮珺跟車夫道：“吳叔轉道去外祖母別莊！”

  想他馮耀威也是在戰場上廝殺過多年的，一身殺氣想掩蓋都掩蓋不住，陌生人在他面前無不嚇得縮頭縮腦，為何這小娘子似乎一點都沒被自己身上散發出的殺伐果決之氣震懾到呢？
  想到此處，馮耀威忍不住又多看了馬車幾眼，奈何車簾擋的嚴嚴實實，根本瞧不見裡面的人。

  車夫快馬加鞭，不到兩個時辰便到了別莊。

  五魁見來人是北宮珺，迎出來躬身問道：“小姐您來了！”

  北宮珺心裡對五魁頗為敬重，回禮道：“五魁爺爺近來可好？”

  五魁應道，“好，好！”隨後看到了跟在她身後的馮耀威，同樣都是曾浴血沙場的將士，五魁一眼便看出來人不凡，警惕心起，“閣下何人？”

  北宮珺解釋道：“這是毛毛的父親，今日尋來，要來接毛毛。”

  五魁遂放下心來。

  不多時乳母便抱著毛毛來到了客堂，如今的毛毛不再羸弱，白白胖胖的特別討喜，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怯生生的望來望去，緊緊抓著乳母的衣領。

  馮耀威見了兒子神情動容，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向毛毛伸出了手，道：“湯兒，來，爹爹抱抱！”

  毛毛看了他一眼，驚恐的扭過身子緊緊摟住乳母的脖頸，奶聲奶氣道：“不要！”

  馮耀威臉上一時有些尷尬，伸出的手僵硬的停在半空。

  北宮珺勸解道：“馮大哥莫心急，畢竟是孩子曉事以來第一次見你，難免認生，相信時日久了他會接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