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瀟問出這個問題時便猜想了無數種沈寒月可能給出的答案，例如她不小心得罪過沈寒月啊、讓她不痛快過、變傻了之後對沈寒月做出什麽不好的舉動、或是害她丟過臉什麽的，甚至沈寒瀟連沈寒月會給出沒有理由這個答案都設想到了。

  可最後沈寒月卻仿佛聽到了世間最大的笑話，捧腹笑了半晌，才對她露出個輕蔑至極的神情，一字一句道，

  “你這種青樓女子生的肮髒賤貨，便活該被千人唾棄萬人踐踏。”

  沈寒月說完隻覺十分快意，臉上笑容逐漸放大，她數次在沈寒瀟這裡吃虧，這回可算終於羞辱了她一回。

  正得意的她沒注意到，沈寒瀟驟然沉下來的臉色。

  等她發現沈寒瀟神色詭異得有些不對勁時，她已經抬手拔下了沈寒月發髻上的一根簪子。

  沈寒月心中升起一絲不安，脫口道，“你要做什……”

  她忽然嚇得臉色煞白——

  因為沈寒瀟把簪尖貼近了她的臉頰。

  沈寒月腦中空白了一瞬，下一刻便要尖叫，沈寒瀟卻隻輕輕“噓”了一聲，道，“別動。”便嚇得沈寒月渾身哆嗦著不敢再動彈。

  沈寒瀟的臉色已經平靜下來，可對沈寒月來說卻比剛剛沉著臉的她還要可怕，這是她從未見過的沈寒瀟。

  沈寒瀟神色平靜得可怕，她輕聲道，“一動也別動哦，不然我一失手，你這臉可就毀了。”

  沈寒月嚇得眼中都浮現了淚花，渾身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戳著自己臉頰的那根簪子上。

  “都說罵人不罵娘，這個道理你都不懂麽？”

  沈寒瀟輕聲歎息道，“我現在心情很不好，挺想見血的。你說這簪子劃開你的臉之後，你的臉會變成什麽樣子？想試試嗎？”

  沈寒瀟說著又把簪子往裡戳了一點，戳得那一處皮膚都凹了一個小坑。

  沈寒月被戳得臉有些刺痛，甚至產生了真的被沈寒瀟劃破了臉的錯覺，她想搖頭，卻又顧忌著不敢動，隻睜大了眼睛驚恐地看著沈寒瀟。

  沈寒瀟往前傾了下身子，拉近兩人的距離，而後用只有兩人才聽得清的聲音道，
  “我勸你最好別再惹我，還有下次的話，我可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麽事。你不是說我是傻子麽？”

  她忽地咧嘴一笑，“傻子可是什麽都不管不顧的喲。”

  沈寒月崩潰地從喉嚨裡嗚咽著擠出幾個字，“知……知道了……”

  沈寒瀟這才移開簪子，沈寒月被嚇得雙腿發軟，陡一放松還差點站不住腳，沈寒瀟下一步動作又讓她乖乖地站直了。

  她將簪子輕柔地插回沈寒月的發髻上，而後放下了手，頗有些遺憾地看了一眼沈寒月的臉，似是在可惜沒有劃開她的臉。

  她這一神色又嚇得沈寒月毛骨悚然。

  說巧不巧地，等兩人剛恢復常態，看上去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時，門外才要早不早地響起了馬蹄聲，而後一輛馬車停在大門口。

  沈寒月此時也沒精神去抱怨馬車的姍姍來遲了，她現在一刻也不想跟沈寒瀟這個瘋子多待，於是一見到馬車停下來便跑過去竄上馬車，而後便不再出來了。

  這邊的沈寒冰和雲淮聽到馬蹄聲，便也從房中走了出來。

  沈寒冰出來沒見到沈寒月，便疑惑地問沈寒瀟，沈寒瀟笑了笑，“她可能覺得冷，就先上馬車了。”

  沈寒冰沒再多問，她沒直接走到馬車旁，而是拉著沈寒瀟在院中停了下來。

  她從袖中掏出一個精致的荷包，荷包鼓鼓的，看上去應該有些分量，沈寒冰將它放到沈寒瀟掌心裡，柔聲道，

  “寒瀟，這是姐姐的一點小心意，你拿著好好照顧自己。”

  在沈寒冰掏出荷包要遞給沈寒瀟時，雲淮就十分有眼色地離她們遠了些，給姐妹倆留了個說話空間，沈寒冰見雲淮離遠了，才忍不住對沈寒瀟道，

  “寒瀟，你可知雲……他的身份？”

  沈寒瀟聞言注意力瞬間從手中的荷包中脫身，她看沈寒冰神色，在結合她這句問話，心中那個猜想便得到了證實。

  看來沈寒冰已經知道了雲淮的真實身份。

  沈寒瀟想了想，未免麻煩，還是撒了個謊，“不知，他隻說家中遇難，如今只剩他一人。姐姐知道他身份嗎？”

  這是個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回答，沈寒冰張了張口，卻又想到既然寒瀟也不知道將軍的身份，她便得守約，不能把將軍身份泄露出去。

  沈寒冰搖搖頭，道，“姐姐也不知。但姐姐覺得他不是壞人。看你如今氣色，想必他把你照顧的不錯。”

  她眸中露出笑意，“如此，姐姐便也放心了。”

  沈寒冰的確是真心實意地關心著她這個妹妹啊。沈寒瀟心頭一動，隻道，“走吧，時間不早了。”

  “嗯。”沈寒冰點頭，兩人牽了手往馬車走去，雲淮便也跟上來送別。

  到了馬車跟前，沈寒冰衝雲淮點了點頭，又不舍地拉緊了沈寒瀟的手，道，

  “寒瀟，往後……姐姐就沒法常常來看你了，你要照顧好自己。”

  沈寒瀟嗯了一聲，扶著她上了馬車。

  沈寒冰最後看沈寒瀟和雲淮一眼，便要撩開車簾鑽進去，沈寒瀟卻又忽然拉住她。

  “寒瀟？”沈寒冰把撩起的車簾放下，疑惑地看向沈寒瀟。

  沈寒瀟道，“大姐姐，往後要來，便提前傳書信給我，我一定不再讓大姐姐久等。”

  沈寒冰聞言眉毛一揚，眼中真真切切地露出喜意，她勾唇笑道，“好！”

  “大姐……你快點！”馬車裡傳出沈寒月焦急的聲音，沈寒冰不便再多待，終於進了馬車。

  待馬車開始動起來，沈寒瀟卻忽然抬手將沈寒冰給的荷包對準車簾輕輕扔了進去，車簾很快被掀開，露出沈寒冰詫異的臉。

  馬車緩緩前行，將沈寒瀟逐漸落在身後，沈寒冰驚詫地高聲道，“寒瀟，你——”

  沈寒瀟對她揮了揮手，笑著揚聲道，“姐姐心意我領了，銀子姐姐便留著多買幾件好看的衣裳吧！”

  沈寒冰一個未出閣的女子，拿給她的這些錢，只能是從她自己積攢的私房錢裡挪出來的，沈寒瀟不想要，也不需要。

  馬車漸漸走遠，車內的人卻還把手伸在車外，一直揮著，直到馬車消失在兩人眼前。

  沈寒瀟有些擔憂地看了眼暗下來的天色，大晚上的沈寒冰坐馬車回去，身旁卻沒保護她的人，總歸還是不安全的。

  但所幸沈府在鎮裡，鎮裡離她這叫花村十幾裡路，她們坐馬車一個多小時便能到，也不會拖太晚。

  想到這沈寒瀟便收回視線，同雲淮進了門。

  雲淮在旁邊道，“不舍得？”

  “沒有。”沈寒瀟回道。

  “你不問我剛剛你姐姐同我說了什麽？”雲淮又問道。

  沈寒瀟站定腳步，側頭看他，直接道，“問了你會說嗎？”

  “……”雲淮自覺挖了個坑，忙解釋道，“時機到了便會同你說。”

  “哦。”

  雲淮還不放心，莫名擔憂她會誤會什麽，又補了一句，“大姐讓我照顧好你。”

  沈寒瀟聞言歎息般說道，“我這個姐姐，倒是對我還不錯。”

  雲淮不知她這句話其實是在替原身惋惜，隻順著道，“嗯。”

  沈寒瀟抬眼看了看面前屋內桌子上擺著的茶杯，卻又忽地嗤笑道，“鎮上離這裡不過十幾裡遠，可平日除了沈寒月這個專心找茬的，便只剩大姐這個真正關心我的來看望我，其余一個沈家人也沒有，就連父親也沒來過一次。”

  雲淮以為她在為沈家人而感到失落難過，卻不知做何安慰，便隻沉默地現在她身旁。

  沈寒瀟余光見雲淮神色柔和，眼中星光點點，忽地想到了什麽，便問道，“對了，你說這鎮上離這也不遠，怎麽林中懷那個惡霸回去後沒再回來找我們麻煩？”

  這話題轉換得太快，雲淮頓了好半晌，才回道，“誰知道呢。”

  沈寒瀟注意到雲淮說這話時眉毛很細微地動了一下，腦海中便想起了那晚他鼓勵村民們揍林中懷時說的話——

  “想揍他的放心揍，後果我們承擔。”

  當時她隻當雲淮是說出來糊弄村民們，給他們點勇氣而已，實際是沒有這個能力的，畢竟林中懷能橫行鄉裡這麽久，在鎮上必定也有不小的後台背景，哪那麽可能輕易被打倒。

  所以當時她便做好了跟林中懷這惡霸死磕到底的準備，只要他敢來便揍到他懷疑人生。

  可沒想到過了將近一個月，林中懷都沒有任何動靜。

  沈寒瀟如今知道了雲淮的真實身份，再結合他這細微的面部表情變化，她有理由懷疑，雲淮私下裡已經讓人去解決了林中懷這個麻煩。

  然而想歸想，沈寒瀟面上還是不動聲色，只是努努嘴對著廚房道，“餓了。”

  還是過兩天有空去問下鎮上的人，林中懷是個什麽情況吧。

  沈寒瀟並不擔心沈寒月會跟沈寒冰說她威脅她的事。

  以沈寒月的性格，被她和沈家人一直瞧不起的沈寒瀟威脅之後，她必定覺得這是天大的恥辱，因此愛面子又自尊心極強的沈寒月不僅不會把這件事說出去，甚至可能還會慶幸當時沒人看見她被嚇得六神無主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