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沈寒瀟知道，這種事不是她能問的。

  她很快收斂好情緒，像往常一樣招呼他吃飯。

  雲淮幾不可見地皺了下眉，點點頭，先去了柴房洗乾淨手才到房子裡。沈寒瀟已經給他打了飯放在桌上，雲淮腳步一頓，看了眼坐在桌前的沈寒瀟，才重新抬腳走到她對面坐下。

  他並沒有立刻動筷子，而是不動聲色地又觀察了她片刻，卻見她的確沒什麽異樣的表現。

  沈寒瀟同樣在用余光注意著他，此時見他隻坐在對面沒動，心裡不由又是一緊。

  他怎麽不吃飯？是想跟她說些什麽嗎？

  還是沒胃口……受傷了？

  沈寒瀟並不願意相信最後一個可能性。畢竟在她看來，雲淮是她目前在這古代碰到的武功最高的人，即便她也沒跟多少人比過——那些被別人派來給她添堵的家丁打手不算數。

  也因此，她並不太相信，雲淮真的會在別的地方受傷。

  不，雲淮真的受傷過。

  她第一次見到雲淮的時候，不就是在他重傷的時候嗎？

  沈寒瀟想到這，終於忍不住抬了抬頭，就正好跟雲淮的視線對上。

  她怔愣了一下，覺得雲淮的眼神似乎是在審視著她。

  是她表現出了什麽，讓雲淮看了出來，所以開始顧忌提防她嗎？
  沈寒瀟心裡有些不是滋味，想告訴自己她想多了，盡管她覺得自己跟雲淮並沒有那方面的感情，可她們至少相處了大半年，也算是熟人了，他應該不至於會對自己這樣見外……可萬一呢？人家真正的身份是將軍，他的事大概率也都是機密，人家警惕些不也是應當的嗎？
  沈寒瀟心裡這麽想著，卻又一次不自覺地皺了下眉，嘴裡說著：“怎麽還不吃飯？”

  她又皺眉了。雲淮見不得沈寒瀟不高興，嘴唇微微繃成了一條直線，卻還是聽話地抬起手拿起筷子，夾了根菜放到碗裡，沒動。

  他忍了又忍，還是道：“寒瀟。”

  沈寒瀟心裡一動，一聽他這有些嚴肅的語氣，不禁感到一陣緊張和警惕。他這是……要開誠布公了麽？
  然而雲淮卻卻完全如她所猜想的那樣，問她一句“你是不是知道了”或是跟她在這一天撇平關系，還是說些別的什麽，而是語氣微沉地問她：“寒瀟，你似乎心情不太好，可是發生什麽事了？”

  沈寒瀟眨了眨眼，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雲淮卻誤會了她這的停頓，眼裡眸光微暗：“……無事，若不想說便不說。”

  沈寒瀟這會兒反應過來，內心便忽然有種異樣感，好像有些酸，又有些脹，隱約還能覺出一點甜。

  她想，原來雲淮剛剛那種眼神，是在看她的表情，判斷她是不是心情不好嗎？
  是了，過去雲淮也經常能在第一眼見到她就判斷出她心情好不好，而剛剛雲淮回家的時候，她也許就是沒能藏住反應，被人家看出了端倪，所以現在才問她是不是心情不好。

  沈寒瀟張了張口，差點忍不住想跟人家說實話，說我就是擔心你時，內心忽然又劃過一個猜想——

  雲淮問這句話，是不是在試探她？

  沈寒瀟被自己這個猜想激得後背有些發涼。不行不行，她不能再胡思亂想。

  她稍稍定了下神，重新開口時，說出的話已經是經過仔細思索的：“我今日剛去布莊處理了一些事，就輕松了許多，哪裡會心情不好？”

  她說著還對雲淮露出了一個笑容。

  雲淮卻仍是沒放過沈寒瀟心情不好這個念頭。他此時此刻忽然就有些後悔——堂堂雲大將軍會後悔，若是說了出去，肯定得惹得多少認識他的一陣唏噓。

  要知道雲大將軍每回行軍打仗，指揮作戰之時永遠是走一步看十步，幾乎未有差錯，哪怕是遇到了臨時變故，他也能完美應付。而雲淮這樣的身份，本身就不允許他後悔，因為他也許有時後悔的一個決定，都會波及到手下所有士兵兄弟們的安全。

  然而此刻雲淮卻實打實地後悔了，這種情緒對過去的他來說實在新鮮，然而自從他見到沈寒瀟——或者說他開始對沈寒瀟上心之後，這種陌生的感覺忽然就多了起來。

  他後悔過當初為什麽要跟人家說是假結婚，導致他跟沈寒瀟現在的相處模式更像是朋友。若是他一開始明確追求她，哪怕過程艱辛些，至少他給人家留下的印象也許會是喜歡我的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雲淮越發覺得他給沈寒瀟留下的印象是朋友或是“兄弟”。

  他現在則後悔，早知道之前就不要撤走冬刃。若是冬刃這段時間依然在跟蹤保護著沈寒瀟，那他現在也無須特地問她這些，萬一寒瀟因為在氣頭上，連帶著也嫌他煩、嫌他多管閑事怎麽辦？
  雲淮不樂意見到沈寒瀟對他有除了好感之外的負面情感。

  他抿了抿嘴，一見沈寒瀟皺著眉，便補上了一句不想說就別說。

  兩個人就這樣各想各的，最後卻異曲同工地變成了他是不是在提防我/她會不會嫌我問太多。

  正在雲淮暗自打算，明天就讓冬刃繼續跟著沈寒瀟時，他又聽沈寒瀟開了口。

  “十三，快吃飯吧，你今天回來的有些晚，應該有些餓了吧？”沈寒瀟試探著說道。她既然在猜想雲淮是不是在提防著她，那她便乾脆這樣暗示性地問了出來，若是雲淮想告訴她，自然會順著她這句話說一說今天晚歸的事。這樣也代表著，人家應該並沒有如她猜想的那樣猜忌她。

  可若雲淮沒有回答……那往後沈寒瀟便是再擔心，也不會宣諸於口，徒惹對方為難。

  雲淮聞言怔了一怔，腦海裡漸漸多了一個猜測。

  寒瀟這句話，是在……關心他？是在暗示他說一說今日這樣晚回來的原因嗎？

  不得不說，唯一回這兩個人的腦回路終於有一會一致了。

  雲淮為自己這個猜想感到有些不可思議，他再仔細一回想，又覺得剛剛回來時看到的，寒瀟皺眉的神情，似乎還真的像是擔憂。

  這個猜想有些過於美好，雲淮也沒管這猜想真不真，自己便選了願意相信的那個細節，而後開口道：“是有些餓了，今日出去幹了些體力活。”

  雲淮半真半假地說道。

  沈寒瀟幾乎立刻就聽明白了這句體力活就是她之前猜測的那樣，他真的出去跟別人動了手，而按雲淮這樣的人，自然不可能只是拳頭對拳頭對打，自然是屬於刀劍相向那樣的屠殺。

  沈寒瀟握著筷子的手緊了一緊，忍不住問：“什麽……體力活兒？”

  雲淮頓了頓，沉默著盯著她看。

  這回換成沈寒瀟說了雲淮剛剛那句話：“沒關系，不方便說便不說。”

  雲淮仍是靜靜地看著她，眼神莫測。

  沈寒瀟眉頭輕輕皺了一下，不太喜歡這樣有些沉悶壓抑的氣氛，便兀自低頭去吃菜，期間眉頭都在越皺越緊。

  以後還是別再問他的事了，沈寒瀟想，反正問了人家也不會跟她說……況且他說了又能怎麽樣？她能幫得上忙嗎？
  沈寒瀟不得不承認，雲淮這樣身份都會覺得麻煩的事，她自然是幫不上忙的。

  沈寒瀟為這個不得不承認的事實感到有些不甘，卻又同時激起了一陣不服輸。

  她喜歡一個人，不可能就這樣藏著掖著不說出來。

  總有一天，她會努力得能在對方有所困難的時候幫上一把，能跟他並肩而立，而不是只能這樣在背後默默地為他擔心。

  正在沈寒瀟內心已經開始飄到如何讓自己變得更強的時候，雲淮開了口，打破她紛飛的思緒：

  “的確不太方便說。”

  “……”沈寒瀟筷子一頓，這個答案她早有準備了，此時反而十分平靜，淡淡道：“不方便就……”

  “但如果是你，”雲淮沒等她歲完，便接著道：“若是寒瀟想知道，我說一說，倒也不會不方便。”

  “啊？”沈寒瀟又有些沒反應過來，愣愣地微張著嘴。

  雲淮看她這有些懵的神情，剛剛心裡還在擔憂她究竟因為什麽事心情不好，自己後悔為什麽沒讓冬刃繼續跟著她的情緒，通通不翼而飛了。

  他感到自己的內心軟成了一團，以至於面上都有了他自己覺察不到的溫柔的笑意。

  沈寒瀟眨了眨眼，心裡不合時宜地想，雲淮笑起來賊好看了。

  她短暫地為美色迷了下眼，片刻後反應過來，頓時心跳的有些微快。

  雲十三這話什麽意思？什麽叫只要她問，就不會不方便？意思是，他會告訴她？

  沈寒瀟有些不敢相信，畢竟雲淮一直以來都對他的過去緘口不言，雖然其實她從前也基本不會去過問他的事，但她自以為，雲淮的事是機密，是不能輕易透露出來的。

  因此哪怕雲淮到現在還是不肯告訴她一星半點，她也不會怪雲淮，只是會想，她或許還不值得雲淮信任，而且她也沒能強大到能為對方排憂解難的地步。

  “寒瀟，我知你聰慧，想來也知道我的事……其實並不簡單，”雲淮稍稍正了正神色，道：“便拿我平日裡教你的那些功夫，你應當也看出來些什麽對麽？”

  沈寒瀟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思索片刻，才道：“嗯，你的武功比別人高上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