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車主對那個地址還有些印象,直直載到接近攤主說得地址,才說到不了了不認識路了。
沈寒瀟謝過人家,下了車,面前的街巷挺多,她耐心地一一找過去,每路過一家類似於雜貨鋪的地方就進去逛一逛,最後只花了半個多小時,就找到了攤主說的那間雜貨鋪。
雜貨鋪的老板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人,身形偏瘦,年紀輕輕,卻蓄著一把拖到下巴的胡須。
沈寒瀟進去的時候,他正擺弄著手裡的竹燈籠,手指捏著竹條,靈活快速地交織構造成燈籠的架子。
她幾乎是進來的第一瞬間,就確認了,這間雜貨鋪是她想要找的那一件。
這間雜貨鋪跟別的雜貨鋪有些區別,別人家一般什麽都賣,鍋碗瓢盆,柴米油鹽醬醋茶,一些日常用品基本都會擺上一些,但這間雜貨鋪卻隻賣一些手工活之類的東西。
有雕刻著鳥兒的木碗,有高高掛起的兔子燈籠,有五顏六色的花冠,有綠色的草編織成的草鞋……居然連紙人都看到了兩個。
這可真是個奇奇怪怪的店啊。
沈寒瀟進門時光顧著觀察了,也沒開口跟那埋頭編織燈籠的人說她想要什麽。然而她沒開口,那人卻好像頭頂長了隻眼睛,在沈寒瀟還左顧右盼地觀察著雜貨鋪的時候,便聽到一聲有些細的嗓音從老板那個位置響起:
“這位姑娘,想要買些什麽?”
約莫是這裡太過偏僻,從沈寒瀟找到這,再到這個時候,雜貨鋪裡都沒進來一個新的客人,因此這道聲音在放著雜貨的鋪子裡便顯得格外突兀,鬼魅似的,正常人估計都得被這突然一嗓子嚇一跳。
然而沈寒瀟只是頓了一頓,便扭頭看向聲音來源,“掌櫃的,我想買些紙杯。”
那男人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放下了手裡的燈籠,起身準備朝她這邊走過來了,一雙黑黝黝的眼睛盯著她看:
“好的,需要多少?”
這人渾身上下都有種奇奇怪怪的氣息,就像現代那些在讀書的藝術生,總是會有些與眾不同的藝術氣質。
沈寒瀟心中一動,面上不露聲色地問道:“我找不著紙杯在哪,掌櫃的先帶我看看,都有哪些款式。”
雜貨鋪老板聞言倒是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咕噥了一句什麽,便眼神示意沈寒瀟跟上她。
沈寒瀟跟雲淮學了不久功夫,因此雜貨鋪老板壓低聲音嘟囔的那句話也一字不落地聽到了她耳朵裡。
這人說的是:“紙杯就是紙杯,還分什麽款式?”
沈寒瀟:“……”
她跟著雜貨鋪老板到了貨架最裡邊,一看到老板指給他的那一處,沈寒瀟頓時就明白為什麽剛剛這人為什麽會咕噥那句話了。
原因與他,整整幫到貨架上,都擺著一疊紙杯,清一色都是攤主擺的那種簡易式紙杯,杯子呈淺黃色,沒有半點花樣。
倒還真是……沒什麽款式啊。
雜貨鋪老板把被子指給她後就站在一旁不說話了,沈寒瀟一時居然覺得有些尷尬。
她走到那些位置,隨手吊起一串紙杯,道:“這一條怎麽賣?”
老板聞言看一眼,道:“二十五文一條。”
不貴。沈寒瀟拿了兩條,一條紙杯打眼一算約莫有八十來個,一個套著一個,被細繩綁住了,在頂端的杯口留下一個足夠人提著的結。
沈寒瀟把兩條紙杯放到一隻手裡,抽出另一隻手來掏錢,一邊掏錢一邊問:“這些事掌櫃的自己做的麽?”
沈寒瀟一見這奇奇怪怪的人,心裡總忍不住去猜測,對方是不是也是穿越的,不然怎麽會做紙杯這種東西。
“算是吧。”雜貨鋪老板回道。
嗯?這是個什麽答案?
沈寒瀟掏錢的動作一頓,抬頭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雜貨鋪老板微微挑了眉,“同前人學的手藝,便算是自己做的。”
沈寒瀟眉尾一動,在心底咀嚼了一通這句話。
掌櫃的這意思是,其實這紙杯也不是他原創,而是從前就有人做過這種,他只是僅僅學了一手而已?
她還是有些不相信,笑道:“是麽,哪位前人,我倒是沒聽說過。”
雜貨鋪老板覺得這姑娘可真奇怪,買個東西磨磨唧唧問東問西的,“這些不入流的小玩意兒,也沒多少人樂意花錢買,便是在下同姑娘說了是哪位前人,姑娘也未必認識吧。”
沈寒瀟:“……”
她怎麽覺得,掌櫃的說這句話的神情,就差明晃晃把“你是不是想偷師搶我飯碗”這幾個字寫在臉上了。
不過掌櫃的這句話,卻無端打消了她心底的疑慮,懷疑這人也是從現代過來的想法也淡了一些。
世界千奇百怪,總有一些與眾不同的人,她總不能見著一個就懷疑對方是現代來的吧。
沈寒瀟在心底微微歎了口氣,卻是覺得有些失望。
她倒希望能碰到幾個“同胞”——
但是碰到就能如何呢?
沈寒瀟下一刻心底又浮上了這個念頭,讓她有些措手不及。
是啊,碰到了又能如何呢?
她已經許久沒有去想怎麽回現代的事情了,即便碰到了,即便人多力量大,能從別的穿越者口中聽到什麽關於回去的方法,她……會回去嗎?
沈寒瀟皺著眉思索,但其實她已經隱隱約約知道了答案。
她想回去的願望已經不似最初那般強烈了。
她來到這裡之前,才連人帶車翻進了濱海裡,且不說也許她在現代的那副身體,估計連骨頭都撈不著了,就說……
現代似乎也沒有什麽事,需要她非回去不可的。
好友們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和工作,離了她也照樣過日子,她是個孤兒,也沒有家人需要她照料,沒有寵物需要她回家投喂……
要說可惜的,估計就是他銀行卡裡八位數的存款,以及自家那豪華大別墅的冰窖裡藏著的絕世美酒。
這樣想想,其實,好像,似乎,也的確沒陪抹額需要她費勁吧拉地回去的目的和動力。
她現在在這古代,有一座開得如火如荼的酒樓,有幾箱幾箱數不清的金銀珠寶,有正需要整改的布莊,有……
有一個她喜歡的人。
想到這,沈寒瀟面上微微露出了點笑容,下一刻又忍不住吐槽自己,是不是變成了個戀愛腦。
“……”雜貨鋪老板就站在沈寒瀟面前,看著對方一會兒皺眉一會兒笑得,表情跟看什麽稀奇的怪人一樣。
沈寒瀟在心底天馬行空的想了一圈,其實也沒過多久,待她回過神,第一時間看到了雜貨鋪老板盯著她的那詭異的眼神。
行吧,尷尬。沈寒瀟三兩下數出銀子,把應付的錢遞到掌櫃的手裡。
雜貨鋪老板接了錢,這才沒再去猜想對方摸半天錢是不是要假裝說忘記帶錢,然後跟他賴帳的想法,面色好看了不少。
“多謝姑娘了。”他隨口說了一句場面話,也沒再招呼她,自己便轉身往回走,準備繼續去編自己那個竹燈籠。
沈寒瀟跟在他身後,頓時又是一句無言,同時又忽地覺得,像這個老板一樣,把雜貨鋪開在這種偏僻的地方也不錯。
能到他這裡的客人,一般就不會再兩手空空離開,他做生意隨心自在,既能邊做手藝活兒邊掙錢,也不用去給客人賠笑臉,想想還挺不錯——
只是來錢慢。
想到最後這一點,沈寒瀟還是覺得,等她以後老了賺不動了,要還在這古代蹲著的話,那她再像這老板一樣開一家偏僻的店,隨心所欲地研究糕點,隨緣賣給路過的客人。
沈寒瀟提著紙杯,跟掌櫃的道了別。
但令沈寒瀟不解的是,在現代一次性杯那麽受歡迎,為什麽在這卻沒什麽人用這種東西?
難道真的只是因為賣紙杯的僅雜貨鋪那一家,所以別人暫時都還不知道有紙杯這種東西?
在現代,一般會大量用到紙杯的都是餐館飯店之類的地方,沈寒瀟起了心思,便開始在自家酒樓裡用起了紙杯。
若是這東西用得好,往後洗碗的工人便少了大部分工作量,要知道,來酒樓喝酒的客人們,可是直接用碗,一人一個,按酒樓每天的客流量來說,洗碗的工人們少說一天也得洗幾百個單純只是用來喝酒的碗。
起初,客人們覺得這玩意兒挺新奇,隻問了兩句,就用起了紙杯,但沒過兩天,沈寒瀟就明白為什麽雜貨鋪老板會說紙杯這種東西沒什麽人用了。
因為客人們在喝酒的時候,一般情況下都是情緒高漲的,然後一激動,脆弱的紙杯便在他們手裡喪失了“生命”。
接連好幾個客人來反映,說這紙杯忒他娘的沒用,一捏就裂,喝酒都不盡興之後,沈寒瀟也隻好及時止損,停止了用紙杯代替酒碗的安排。
不過雖然有些意外,沈寒瀟卻並不遺憾。
因為她發現,雖然自己出發點是為了給洗碗的工人們減輕點工作量,但事實上……
工人們工作量減輕了,她需要花的錢就多了,單單她試用紙杯的這兩天,她就去雜貨鋪老板那裡又拿了十來條紙杯。
雖說十來條紙杯也不過幾百文錢,但長此下去,這筆錢可就是個不小的數目了啊。
摳門的沈寒瀟表示有些心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