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滿足韓繼楊的要求讓她活下去，還是捍衛警方的尊嚴？

  季慎之把這個選擇，拋給了陳雪莉。

  陳雪莉僵住了，愣愣的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麽。

  韓繼楊也沒有想到，滿嘴仁義道德的季慎之，會說出這樣的話。

  季慎之其實是在告訴陳雪莉，他不能不顧警方的尊嚴，滿足罪犯的一切要求。否則罪犯逃了，被嘲諷的可是S市警方。

  為了捍衛警方的尊嚴，他不打算在意陳雪莉的死活了。

  說白了，季慎之是在暗示陳雪莉自己選擇犧牲。

  因為這是一個完美的選擇。

  只要陳雪莉自己喊出她和罪犯勢不兩立的口號，她的犧牲就變成了自己的意願，警方不需要為此背鍋。

  當然了，如果陳雪莉想活下去，警方也會滿足她，只是會在後期不斷強調——這時她的求生意願有多麽強烈，警方是因為不忍心犧牲自己的同志，才不得已向罪犯妥協。

  因為陳雪莉沒有妥協，警方才跟罪犯妥協了。

  這樣一來，警方還是不需要背鍋。

  季慎之讓陳雪莉選，但是不管陳雪莉怎麽選，警方都不粘鍋。

  摸透季慎之的想法和套路之後，韓繼楊在心裡唾棄了一聲——

  偽君子！
  他活的可比他們真實多了！
  韓繼楊看著陳雪莉的目光，慢慢充滿了憐憫，問道：“你明白季慎之的意思嗎？”

  “……”陳雪莉像是才回過神似的，“閉嘴！”

  “季慎之讓你去死。”韓繼楊繼續道，“你一定沒有想到吧？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在他們眼裡，你可有可無。反正林綻顏已經安全了，你不重要了。”

  “……”

  “不要那麽傻，你應該選擇活下去。”韓繼楊不斷地給陳雪莉洗腦，“沒有人在乎你的死活，但是你自己要在乎自己啊。”

  “……”

  “……”

  “當然！”

  沉默了半晌，陳雪莉咬牙切齒地擠出這兩個字。

  她終於明白季慎之的意思了！

  從警方的角度看，現在是一個死局。

  季慎之一定不想放走韓繼楊，因為放走了韓繼楊，韓繼楊也不一定會放過她。

  但是這麽耗下去，韓繼楊會拖著她當個墊背的，她會被迫和韓繼楊同歸於盡。

  從外部，打不開這個死局。

  但是她可以從內部自己打開這個死局。

  季慎之給她的選擇權，其實就是一個試探。

  一開始她愣住，是因為她反應不過來。她既不相信季慎之要犧牲她，也反應不過來季慎之的目的，害怕自己做不出正確的反應。

  多虧韓繼楊習慣性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竟然覺得她是被嚇懵了。

  狹隘的人，最終死於自己的狹隘。

  現在，她知道自己該怎麽辦了！

  韓繼楊還是沒有看出陳雪莉的異樣，問道：“你什麽時候告訴季慎之你的選擇？”

  “現在。”陳雪莉說，“我要告訴季隊——我要活下去。”

  有那麽一個瞬間，韓繼楊懷疑過陳雪莉的話。

  但是，陳雪莉看起來十分堅決而且堅定，眸底也的確燃燒著濃濃的求生欲。

  韓繼楊最終遞給陳雪莉一個擴音器。

  “季隊！”陳雪莉毫不猶豫地喊道，“我不想死！求你了，按照韓繼楊說的去做。你們想抓他，以後有的是辦法不是嗎？我命只有一條，我不想死在這裡！”

  “這是你最終的選擇？”季慎之問。

  “沒錯！”陳雪莉依舊不假思索。

  過了一會兒，季慎之說：“雪莉，我們尊重你的選擇。告訴韓繼楊，他想要的東西，我們很快就會準備好。”

  陳雪莉看向韓繼楊，“你聽到了吧？”

  “……”

  韓繼楊不說話。

  他的眼睛裡面，像架著兩把堅冰鑄成的尖刀，要剖穿陳雪莉的內心。

  “你說的沒有錯，他們可以不在乎我，但我不能不在乎自己。”陳雪莉繼續道，“我可以讓你離開這裡，但是到了境外，你必須馬上放了我。韓繼楊，現在，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

  “季慎之是怎麽知道我們在這裡的？”韓繼楊突然問。

  陳雪莉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還有，你其實比我更早知道季慎之來了，對不對？”韓繼楊的目光愈發犀利，“但是，我確認過，你身上沒有任何通訊工具，你們是怎麽聯系的？”

  陳雪莉盡力轉移韓繼楊的注意力：“你這個問題有點搞笑了。沒有通訊工具，我們怎麽聯系？”

  “這說明，你們之間有一種只有你們知道、只有你們懂的聯系方式。這也是季慎之派你來的原因。”韓繼楊的眸底殺氣騰騰，“陳雪莉，我已經上過一次當了，你覺得，我還會上第二次當嗎？”

  糟糕！

  韓繼楊意識到她和季慎之的套路了。

  陳雪莉第一次覺得，她太應該感謝部隊裡的心理課了，能讓她在這種時候依然保持冷靜。

  她一派冷靜，儼然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讓季隊滿足你的一切要求，因為我想活下去。現在，你可以提出任何要求啊。你懷疑，我也不想和你解釋，只要你保證讓我活著回去。”

  韓繼楊原來提出的是，給他準備一架新的直升機以及一個飛行員，他要出境。

  但現在，她懷疑陳雪莉和季慎之已經達成了某種默契。

  他的計劃，依然不會順利。

  如果他真的想脫身，他必須臨時換個方案，破壞季慎之和陳雪莉無形中達成的默契。

  至於換什麽方案，他需要好好想想……

  外面，季慎之並不比韓繼楊輕松，葉守炫也很焦灼。

  葉守炫一直跟著季慎之，而且很注意自己的言行，不給季慎之添任何麻煩。

  但是聽完陳雪莉的話，他忍不住了，問道：“她真的聽懂了嗎？”

  季慎之點點頭，“雪莉一定懂了。我剛才那番話，騙得過韓繼楊，一定騙不過雪莉。不是因為雪莉信任我，而是因為雪莉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們警方不會畏懼流言蜚語，更不會放棄自己的隊友。”

  葉守炫感覺自己更加焦灼了：“她明知道你在說謊，但她還是要你保她的命，這代表著……？”

  “她有對付韓繼楊的辦法。”季慎之說，“她的意思是，我們隻管滿足韓繼楊的要求，剩下的事情交給她。”

  這聽起來明明是一件好事，季慎之看起來卻是一副高興不起來的樣子。

  葉守炫陡然明白了：“你是不是覺得，雪莉要去冒險？”

  “沒錯。”季慎之說，“她要獨自對付韓繼楊，就是要冒險。”

  不能讓她冒險！

  只差那麽一點點，葉守炫就脫口而出了。

  但最終，理智讓他收回了自己的聲音。

  他不能干涉陳雪莉和警方的決定。

  再說了，他也沒有干涉的身份。

  他能做的，只有相信陳雪莉不會因為韓繼楊這種人渣，而搭上自己的性命。

  “我去跟嚴局商量。”

  季慎之說著，就要返回臨時辦公點。

  就在這個時候，韓繼楊的聲音傳出來：
  “季慎之，我不要飛機，也不要飛行員了，我要其他東西。你聽好了，我隻說一遍：你們的人撤走，再給我把一輛車開到起落架這裡。至於司機……葉守炫，你過來當司機。”

  這個變卦，太突然了。

  葉守炫想說什麽，被季慎之攔住了。

  季慎之問道：“韓繼楊，你不走了？”

  “我要換一種方式。”韓繼楊說，“我已經上了一次你和陳雪莉的當，你覺得我還會上第二次？”

  韓繼楊識破他們的套路了。

  季慎之頭皮一麻，還沒反應過來，韓繼楊又說：

  “我給你十分鍾的時間準備。否則，我打掉陳雪莉一根手指。”

  葉守炫看向季慎之：“現在怎麽辦？”

  “韓繼楊真的會傷害雪莉，你……”

  不等季慎之把話說完，葉守炫就說：
  “我願意，我不怕。你不用跟我分析所謂的風險了，我都知道。我隻強調一點：我願意！”

  季慎之深深看了葉守炫一眼，拍拍他的肩膀，說：“保護好自己。”

  葉守炫點點頭：“你調車子過來。”

  季慎之調過來一輛越野，交給葉守炫，叮囑道：“小心點。”

  “知道了。”

  葉守炫毫不猶豫地朝著駕駛座跑去，末了上車開向直升機。

  陳雪莉沒有想到，韓繼楊的逃跑方案，會迎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她更沒有想到的是，韓繼楊竟然點了葉守炫來當司機。

  葉守炫怎麽會在現場？

  就算他在，他也應該離現場遠遠的、保證自己的安全才是，季慎之怎麽會讓他暴露在韓繼楊的視野內？
  “葉家這個野生的小少爺，是不是對你有意思？”韓繼楊說，“他竟然跟不要命一樣過來了。”

  陳雪莉沒有搭茬，反問道：“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飛機你都逃不掉的話，你覺得陸路你逃得掉嗎？”

  “我看得出來，季慎之不想讓你死。”韓繼楊冷冷的看著陳雪莉，“只要你在我手上，我就有資本繼續跟季慎之談判。噢，現在還多了葉家那個野生小少爺。”

  野生。

  這兩個字太難聽了。

  陳雪莉想到這一定跟葉守炫的身世有關，於是問：“你連葉守炫都調查過？”

  她真正好奇的是，為了這一次的計劃，韓繼楊到底做了多少準備工作？

  他是有多恨季慎之，才能做到這個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