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守炫這番話，跟他這個人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

  他看起來是個自由不羈、萬花叢中過的年輕人。

  他剛才展露出來的板正和嚴肅，似乎不應該是他具備的特質。

  賀叔光是從震撼中回過神，都花了一點時間。

  他一點都不懷疑葉守炫是裝的，因為他感受到了葉守炫的認真和真誠。

  一個男人，除非是發自內心地想認真對待這個女孩，否則他不會有這種態度。

  “我想說的話，季警官都跟你說過了，對嗎？”賀叔問。

  葉守炫點點頭，“是的。”

  “你就沒有被季警官的話嚇到？你是白領——或者說是金領更為準確一些。葉總是你哥哥的話，你的家境應該也很不錯。”賀叔沒有重複季慎之的論調，而是很客觀地說，“小葉，對你來說，一位在家境上跟你門當戶對，或者能力上跟你勢均力敵的人，對你來說難道不是更好的選擇嗎？”

  “是的。”葉守炫不假思索地肯定了賀叔的話，“賀叔，您說的這兩種人，對我來說的確是更好的選擇。”

  “……”

  賀叔有些意外，但他猜葉守炫應該還有話要說，所以並不急著做出反應。

  “但是賀叔，這是世俗的觀點，沒有考慮到我的感情——我喜歡的人是雪莉。”葉守炫話鋒一轉，繼續道，“賀叔，我遇見過跟我門當戶對的人，也遇見過跟我勢均力敵的人，但她們都不是能讓我心動的人，我不喜歡她們。”

  賀叔剛要說話，葉守炫就接著說：
  “而且，我家的情況，您可能不太了解。我母親不是我父親的妻子，她一直到離開人世，都沒有名分。我是在我母親因病離開後，才被接回葉家撫養。我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哥哥，但我們沒有感情，我跟我的父親也沒有什麽感情。說好聽一點，我是非婚生子，說得不好聽一點……那三個字，您也是知道的。”

  聽完葉守炫的話，賀叔表面上波瀾不驚，內心卻是很受震動的。

  因為葉守炫曲折的身世，也因為他的坦誠。

  這麽隱私的事情，葉守炫肯定不會見人就說，尤其是對一個僅僅認識了四十八小時的人。

  葉守炫告訴他，也不是因為他有多麽信任他，或者他有什麽引人傾訴的魅力。

  僅僅是因為，葉守炫想讓他放心地讓陳雪莉回S市，所以他選擇了剖開真實的自己這種辦法。

  賀叔不得不說，這個辦法奏效了。

  如果葉守炫從個人到身世背景，都太過於完美無缺，確實會讓人產生疑惑——他為什麽會對陳雪莉這麽好？他會一直對陳雪莉這麽好嗎？
  他暴露了自己的短板，來證明他跟很多普通人一樣有缺憾、有煩惱。

  他的完美形象是假的。

  他喜歡陳雪莉是真的。

  賀老營長打量了葉守炫許久，說：“小葉，我看得出來，你並沒有受到你父親和家庭的影響。你對自己和這個世界的認知，都沒有因為特殊的成長環境而有偏差。換句話來說，你很好。你能成長成這樣，過程一定很辛苦吧？”

  “這種辛苦更多的是心理上的。”葉守炫說，“我在物質方面，從小就沒有過短缺。所以，我也不能抱怨什麽。”

  他沒有說，在親情上，他得到的少之又少。

  他把目光聚焦在了自己擁有的東西上，沒有計較那些失去。

  “我很喜歡你的豁達和樂觀。”老營長由衷地說。

  葉守炫抓住這個時機問：“那……賀叔，你可以放心地把雪莉交給我了嗎？”

  “你成功地讓我放心了。”賀叔說著，站起身來，“好了，我不耽誤你們的時間了。”

  “賀叔，您別這麽說。”葉守炫很誠懇地說，“讓您放心，本來就是我該做的事情。”

  “雪莉這個孩子……我一直覺得她命運多舛。”賀叔說，“但現在，我覺得她開始變得幸運了。”因為她遇到了葉守炫。

  葉守炫也明白賀叔的潛台詞，但他只是笑了笑，心裡想著：一定不能辜負賀叔這份慶幸。

  他向賀叔保證：“回到S市，我會替雪莉安排好一切，照顧好她。”

  “我相信你做得到。”

  賀叔邊說邊送葉守炫往外走。

  葉嘉衍夫妻，還有公司的其他人都已經走了，基地安靜下來，透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寧靜。

  “雪莉剛來的時候，我們基地暫停營業一個星期，那個時候基地就是這樣。”賀叔說，“她狀態好轉後，我們才開始接待客人。”

  所以恢復的初期，陳雪莉得到了一個非常好的環境。

  葉守炫從得知陳雪莉受傷那一刻起，就很遺憾沒能照顧到陳雪莉。

  得知這一點，對他來說是一個極大的安慰。

  “賀叔，謝謝您。”葉守炫說，“我會帶雪莉回來看您的。”

  “有你這句話，我已經很欣慰了。”

  賀叔話音落下，兩人正好走到車前。

  陳雪莉跟基地的工作人員道別後，一直在車上等葉守炫，看見葉守炫和賀叔一路交談著走過來，她懸著的心放下了。

  看起來，他們聊得很好。

  葉守炫能讓賀叔放心和滿意，她就放心了。

  看著他們走近了，陳雪莉推開車門準備下去。

  “別下來了。”賀叔攔住陳雪莉，“不早了，你們回去吧。到了S市，還有一堆事情需要安排和處理呢吧？”

  “賀叔……”陳雪莉看著賀叔，目光裡流露出一絲不舍。

  “好了好了。”賀叔擺擺手，“你回去之後有小葉照顧著，我很放心。我在這裡，你也可以放心。”

  “小葉？”陳雪莉意外極了，看向葉守炫。

  賀叔是一個邊界感極強的人，從來不會和誰迅速地拉近關系，除非這個人完全博得了他的信任和喜歡，但是做得到這一點的人不多。

  葉守炫竟然做到了。

  葉守炫對上陳雪莉的目光，隻管笑而不語。

  最終還是賀叔回答了陳雪莉的疑問：“我比小葉年長這麽多，叫他小葉不算過分吧？”

  “當然不過分。”陳雪莉說，“賀叔，您開心就好。”

  “走吧。”賀叔再一次揮手，“不然回到S市就很晚了。”

  “賀叔，再見。”

  葉守炫和陳雪莉只能跟賀叔道別。

  看著葉守炫的車子開出基地，賀叔臉上複雜的擔憂一掃而光，只剩下一抹欣慰的笑。

  一位老戰友走過來，感慨道；“老賀，看你這個表情，雪莉是遇到了對的人啊？但是……他們倆能長長久久嗎？”

  “這個誰也說不準，不過我看好他們。”賀營長想了一下，又說，“哪怕不能長久，小葉也能讓雪莉體會到被愛的感覺。”

  鐵血老戰友表示不懂，“被愛的感覺？”

  “對。”老營長說，“被一個人真心地追求，細心地照顧，用力全力地愛護，就是被愛的感覺。”

  “哎喲！”老戰友“嘖”了聲，“老賀，你這種硬漢突然說這種話，我有點不習慣。話說回來，你說的時候就不別扭嗎？”

  “現在回想，是有一點別扭。”賀老營長笑著說，“剛才也不知道怎麽就說出來了。”

  其實是知道的。

  因為他由衷地替雪莉感到高興；因為看著兩個對彼此有情意的年輕人靠近，他感到很欣慰；因為他對他們的未來，充滿了期待。

  另一邊，正在路上的葉守炫和陳雪莉，並不知道他們承載著賀叔那麽多希望。

  陳雪莉只知道，此時此刻她有點不自然。

  一切都好像夢一樣。

  兩天前，她還以為自己會在恢復後悄悄回到部隊，但現在她坐在葉守炫的車上，正在回S市的路上。

  這個現實，有點魔幻。

  車內有限的空間，很大程度上拉近了他和葉守炫的距離，也加深了她的局促。

  葉守炫倒是一點不自在的感覺都沒有，遊刃有余地操控著方向盤，讓車子疾馳在郊區寬闊的馬路上。

  陳雪莉可以感受到他的愉悅，還有他的意氣風發。

  他就跟個小孩一樣，把開心都寫在了臉上。

  意識到這一點，陳雪莉看向外面，同時唇角不可抑製地上揚，局促什麽全都隨之消失了。

  讓她局促的人，正在因為她而倍感開心。

  她還有什麽好局促的？

  “還笑？”葉守炫用最愉悅的語氣，說著最凶的話，“等你好了，多的是人要跟你算帳！”

  陳雪莉優哉遊哉地問：“比如呢？”

  “比如季慎之。”葉守炫“哼”了聲，故意恐嚇陳雪莉，“他一定沒有我嫂子善解人意，你人在S市郊區都不聯系他，等著他來收拾你吧！”

  陳雪莉拆穿葉守炫的套路：“你是不是在嚇我？”

  “當然不是。”葉守炫早就做好了陳雪莉會反應過來的準備，“我是在告訴你，你被人‘追殺’的時候，可以逃到我那兒，我還是可以保護你的。”

  “你覺得誰敢追殺我？”陳雪莉反問道，“就算他們有這個膽子，也沒有這個實力。哪怕是季隊……也夠嗆。哦，如果是二十天前，我還沒恢復過來的時候，他或許可以成功。”

  葉守炫聽的一愣一愣的，提醒道：“其實你有沒有想過，我可能是在跟你說情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