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遇是法律大V。

  他雖然不常上微博，但憑著一張直接帶飛整個行業的顏值平均值的臉，再偶爾回答一些法律問題，從法律的角度解析一些時事，他就可以年年都被評為最有影響力的法律博主。

  對於很多不了解法律圈的人來說，唐遇就是法律之神。

  當然，他們深入了解之後，就會發現——沒錯，唐遇就是法律之神！

  這也是徐倩雯忽略了那麽多知名的家事律師，直接找到唐遇的原因。

  她不認識唐遇，也不了解唐遇，但通過網絡上的一些信息，她認為自己可以信任唐遇。

  不巧的是，來之前，她偶然得知前夫的律師是很厲害的離婚律師，打贏了無數離婚官司。

  她……

  心裡突然有些沒底了。

  不過，江漓漓這麽一說，她的信心又被喚醒、重新建立起來了。

  江漓漓長得漂亮，但絕對不是徒有其表。她說起話來，讓人覺得十分舒服，給人的感覺十分值得信賴。

  “江律師，”徐倩雯頗為認真地說，“你不進演藝圈，真的太可惜了。”

  “我要是進了演藝圈，就沒有機會幫您處理事情了。”江漓漓又強調了一遍，“徐小姐，請您一定要相信我們。”

  “當然。”徐倩雯示意江漓漓和沈羨寧有什麽問題盡管問，“我很相信你們。”

  “徐小姐，開始問您問題之前，我們還是先跟您強調一下——”沈羨寧鄭重其事地說，“我們是您的律師，考慮的是您的訴求，所以值得您信任。可以的話，希望您能如實回答我們的問題，不要對我們有所隱瞞。”

  “當然。”徐倩雯就連語氣都和剛才一模一樣，“我懂的。”

  江漓漓坐得筆直，看著徐倩雯，內心有一些小小的波動。

  這是她第一次以代理律師的身份，來見自己的當事人，緊張和激動都是在所難免的事情。

  問題在於，徐倩雯要委托給他們的，是離婚的事情。

  從表面上看，徐倩雯的情緒很穩定，對離婚的事情似乎無動於衷。

  徐倩雯也許是真的不在意，但是，她也有可能只是不想把悲傷表現出來。

  這樣一來，江漓漓緊張激動之余，心情難免變得有些複雜。

  這個時候，葉嘉衍的話又起了作用。

  她想到，如果是葉嘉衍，他一定會隻把這一切當成工作，不去想那麽多，只會想怎麽好好完成工作。

  她現在要做的，就是向葉嘉衍學習。

  整理好心情之後，江漓漓很認真地開始問問題，沈羨寧負責做記錄。

  沈羨寧雖然有經驗，但相對於江漓漓這個青銅來說，他頂多是個黃金。

  因此，兩個人都很認真、很投入，生怕出什麽紕漏。

  盡管這樣，他們也只能注意到徐倩雯的表情從始至終沒有任何波動，注意不到徐倩雯一直放在桌子底下的、從一開始就緊緊握著的手。

  跟表面的神態比起來，徐倩雯的動作，完全出賣了她的緊張。

  好在她懂得掩飾。

  好在，她很擅長長時間的掩飾。

  結束的時候，已經兩點多，接近三點了。

  點的菜，沒有吃多少，但沈羨寧和江漓漓對整個案子的掌握，已經清晰很多了。

  “接下來呢？”徐倩雯問，“我要做什麽？”

  “我們會和對方律師約時間見面，開始初步的談判。”江漓漓說，“您等我們的電話。”

  “我要出國幾天，有時差。你們有什麽問題，直接給我發郵件或者留言吧。”徐倩雯站起來，“那今天先這樣，我走了。”

  “好，慢走。”

  江漓漓和沈羨寧齊齊站起來，禮貌地目送徐倩雯離開。

  江漓漓本來的打算是，如果聊完之後，徐倩雯表現出哪怕只有一絲悲傷，她也要去安慰她一下。

  法律條文是冰冷的，但使用法律的人，是有感情的嘛！
  但是，她好像……想多了。

  徐倩雯離開的時候，步伐是輕盈而又優雅的，眉眼之間，甚至透出了期待。

  不知道是徐倩雯隱藏得太好了，還是她真的一點都不悲傷。江漓漓覺得，她對於即將要出國的事情充滿了期待，對於離婚這種人生大事……倒是無動於衷。

  太奇怪了！

  江漓漓突然邁步往外走，“徐小姐，我送您！”

  徐倩雯站在電梯口，聽見江漓漓的聲音，笑了笑，“這麽客氣？還是說，你改變主意，決定進演藝圈了？你找對人了，我倒是可以幫你引薦引薦。”

  江漓漓很慶幸自己反應夠快，趕上了，不動聲色地籲了口氣，說：“我就是送送您。”

  “隨你喜歡吧。”徐倩雯看了眼手機，唇角揚起一抹笑，“如果你改變主意了，隨時跟我說。”

  江漓漓應了一聲，電梯到了，很自然地跟著徐倩雯進了電梯。

  她很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想觀察徐倩雯的反應。

  果然很奇怪——

  徐倩雯已經完全不隱藏自己的情緒了，看著手機，笑得十分開懷。

  江漓漓突然產生了一種猜測——徐倩雯不是離婚，而是奔向了新的生活。

  或者，她離婚，就是為了奔向新生活。

  看著徐倩雯上車後，江漓漓又折回包間。

  剛才光顧著問徐倩雯，她和沈羨寧都沒怎麽吃東西，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沈羨寧已經給江漓漓盛好了湯，說：“你送徐小姐幹嘛？”

  江漓漓坐下來，“想確定一些事情。”

  沈羨寧笑了笑，“結果呢？”

  “……還不能確定。”江漓漓說。

  “好了，別想那麽多了。”沈羨寧催促道，“我們得吃快一點，吃飽了回律所接著乾活。接下來幾天，有的忙了！”

  “……”

  湯還是熱的，冒著原食材特有的香氣。

  江漓漓原本最喜歡喝這種湯，現在熱騰騰的一碗擺在她面前，她卻毫無反應。

  她瀏覽過徐倩雯的微博——每一條。

  其中一大半，是秀恩愛的微博，底下的評論都是清一色的“兩個人太般配啦”、“又被喂了一嘴狗糧”。

  看起來，她和前夫簡直有資格代表亞洲去競選世界上最幸福的夫婦。

  他們突然離婚，再結合徐倩雯剛才的種種反映，江漓漓總覺得事情有哪裡不大對勁。

  她得找到證據！

  這麽想著，江漓漓拿起湯匙，一口一口地喝湯。

  沈羨寧和江漓漓共事這麽久，早就很了解江漓漓了。

  但這一次，他以為江漓漓是同情徐倩雯的遭遇，說：“再在律所待一段時間，多去家事部門走走。你會知道，這個世界上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而我們的工作，就是處理這些事情，讓所有的狼狽都有個體面的收場。”

  江漓漓很自然地接上沈羨寧的話，喝完湯之後，和沈羨寧一起回律所了。

  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她都在整理和準備徐倩雯這個案子的資料，加班到七點，才總算是整理出來了。

  律所還沒幾個人下班，一向不提倡加班的唐遇，都還在辦公室處理事情。

  江漓漓把整理出來的資料送給唐遇，本來想著明天下午能收到唐遇的意見和回復，就已經很不錯了，結果唐遇說：
  “我晚上回復你。”

  “晚上？！”

  江漓漓太震驚了，脫口而出。

  唐遇以為江漓漓是覺得她等太久了，攤了攤手，“沒辦法，我手頭上還有一些事情。我盡量早一點，好嗎？”

  如果是別人，可能就被唐遇那句“好嗎”蘇到了。

  偏偏，江漓漓不是一般人，她震驚地搖搖頭，說：“唐律，我是覺得晚上——太快了！”

  唐遇愣了愣，明白過來江漓漓的意思，“你希望我什麽時候回復你？”

  “我也就敢想一想明天下午之類的……”江漓漓說著，話鋒一轉，“不過，今天晚上也可以！你不要太累了就好！”

  幾份文件，對唐遇來說完全是小菜一碟，他笑了笑，示意江漓漓，“你先回去吧。”

  江漓漓一回到家，江淮樾就關心地問：“第一次見當事人，感覺怎麽樣？”

  江漓漓總結了一下自己的感受，說：“沒有我想象中那麽難，但好像也沒有那麽容易。”

  “爸爸第一次見完當事人，也是這種感覺。”江淮樾示意江漓漓坐過來一點，“堅持下去，你就會發現，原來你覺得很難的事情，也變得容易了。”

  “爸爸，”江漓漓問道，“如果當事人對你有隱瞞，你會怎麽辦？”

  “一開始就要跟當事人說，一定要絕對信任你，不能對你有所隱瞞。”

  “她知道。”江漓漓說，“我們也跟她強調過。”

  “那就是你們沒能讓當事人完全信任了。”江淮樾沒有馬上給江漓漓支招，“如果不知道該怎麽辦，就想想你最相信的那個人，是怎麽取得你的信任的？”

  江漓漓很自然地想到了葉嘉衍身上。

  對於父母，她的信任完全是天然的，沒有形成的過程，且永遠不會改變。

  但是對於葉嘉衍，她有一個從懷疑到徹底信任的過程。

  話說回來，葉嘉衍……是怎麽一步步打消她的懷疑，取得她的信任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