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雪莉第一次來葉守炫家。

  比她想象中更大，也更簡單。

  或者說，冷清。

  明明處於黃金地段，房子面積夠大，裝修也夠用心——處處凸顯著主人的生活品位和追求，但就是沒有生活氣息，不像一個家。

  這裡更像一個經濟方面沒有壓力的、正在漂泊的人，暫時落腳的地方。

  好在收拾的很乾淨，東西擺放的也很整齊。

  “家政公司每天安排人上門打掃。”葉守炫說，“我回來吃飯，她們就會幫我做頓飯。”

  “……”

  陳雪莉突然理解了這裡為什麽沒有生活氣息。

  因為葉守炫只是住在這裡，不是在這裡生活。

  “這些年，我一直是這樣。”葉守炫攤手，“已經習慣了。”所以，陳雪莉倒也不必用這種近乎憐憫的眼神看他。

  “以後，你的生活會變的！”陳雪莉很篤定地說。

  葉守炫笑了笑，看著陳雪莉，目光突然變得很深，說：“已經開始變了。”

  陳雪莉迎上葉守炫的目光，靈魂都微微顫抖了一下。

  沒錯，她就是那個意思——以後，葉守炫有她了。

  葉守炫竟然迅速get到了她的意思，還很認同的樣子。

  哎，她有點不好意思。

  “我……”陳雪莉別開目光，“我想喝水。”

  “坐。”葉守炫看出了陳雪莉的不自然，但沒有指出來，“我去給你拿水。”

  他拿來一瓶冰的礦泉水，遞給陳雪莉。

  陳雪莉接過來的時候，狠狠詫異了一下。

  葉守炫不是那麽不細致的人，他問也不問就直接給她冰水，只能說明他家沒有熱水。

  “我一直喝冰水，阿姨沒有幫我燒熱水的習慣。”葉守炫說，“你將就一次。”

  “我可以喝冰水。”陳雪莉擰開瓶蓋，“不過，好歹是家裡，總得燒點熱水備著吧？萬一有急用呢。”

  “有道理。”葉守炫順勢說，“以後這個活兒，交給你了。”

  “……”

  陳雪莉第一次見到這麽能順著杆子往上爬的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她甚至有點懷疑，葉守炫知道他這句話背後的含義嗎？
  “我知道我在說什麽。”葉守炫一把攬住陳雪莉的肩膀，“雪莉，我是認真的。”

  “……”

  陳雪莉愣了一下，突然說不出話來了。

  葉守炫繼續道：“等你調回S市的武警部隊，就搬來我這兒住吧。有你，這兒以後就像個家了。”

  “……”

  陳雪莉在部隊，只是習慣了接受命令。這麽直接的邀請，她還是第一次聽到。

  她不能像服從命令那樣說“是”。

  怎麽辦？她現在有點慌啊啊啊！
  “我希望你更加了解我。”葉守炫說，“住在一起，是最快的方式。”

  陳雪莉隱隱約約抓住了重點，“更加了解你，然後呢？”

  “然後，有一些事情，你心裡就有答案了。”葉守炫的目光格外深邃，聲音也變得輕柔，“具體是什麽事，到時候你會知道的。”

  執行任務時，很多次在生死關頭，陳雪莉都能穩如泰山。

  但這一刻，她竟然連自己的心跳都控制不了。

  哦，還有期待感，像雲團一樣在她心裡膨脹。

  葉守炫很懂得把握時機，“雪莉，你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了。”接下來，他連說話的機會都沒給陳雪莉，“我去給你洗水果。”

  “……”

  陳雪莉看著面前的水果，十分鬱悶。

  不能說葉守炫套路了她，但她確實中了葉守炫的圈套。

  歸根究底，還是因為她願意。

  如果她不願意，多高明的圈套，也套不住她。

  陳雪莉就這麽想開了，開開心心地吃水果。

  “你先吃，我去拿點東西。”葉守炫說完，起身去了書房。

  書房是半開放式的，從外面可以看見裡面的布局。

  一個L形書櫃，佔滿了兩面牆，但是擺放的書不多，多的是手辦、模型，還有一些雜志和藝術品。

  葉守炫抽出兩本厚厚的書，接著蹲下去打開一個抽屜，從裡面取出一個盒子。

  他拿著這些東西回到客廳，全部放到陳雪莉面前。

  陳雪莉瞬間對水果失去興趣，盯著眼前的東西，“這都是什麽啊？”

  葉守炫把盒子放到一邊，先打開一本“書”。

  其實是定製的相冊，因為有專門的排版設計，而且都很講究，所以看起來很像一本書。

  相冊上基本是葉守炫的照片，還有一個女人，應該就是他母親。

  女人皮膚白皙，一張漂亮的鵝蛋臉，五官十分精致，一雙眼睛又黑又亮，迷人極了。

  她不僅有外在，氣質也很好，雍容典雅，婉約又高貴。

  這樣一個女人，明明應該被一個人全心全意捧在手心裡，不幸的是，她被欺騙了感情，被動地插足了別人的感情和婚姻，自己和孩子一輩子都沒有一個正式的名分。

  “這就是我媽。”葉守炫指著照片上的女人，“很好看，對吧？”

  “簡直可以出道當女明星。”陳雪莉說，“不，現在有些明星，還沒她好看呢。”

  “她學珠寶設計的。”葉守炫說，“我聽說，她讀書的時候，確實有星探給過她名片。她直覺人家是騙子，把名片丟了。”

  陳雪莉看見說到最後，葉守炫的眸底掠過一抹無奈的笑。

  她理解那抹笑，問道：“你是不是在想，如果她沒有丟掉名片，真的出道當明星就好了？”

  “她自己也這麽想過。”葉守炫說，“我知道。”

  “但也許，當年那個人真的是騙子呢？”陳雪莉說，“女孩子的直覺，其實是很準的。”

  葉守炫半信半疑。“怎麽說？”他一直都覺得，直覺是很不靠譜的。

  “我也不知道怎麽解釋。”陳雪莉組織了半天措辭，“總之，當一個人給你的感覺不好的時候，一定要相信自己的感受！”

  “也許吧。”葉守炫翻了翻相冊，“不說這個了，繼續看。”

  接下來，陳雪莉的眼睛在看照片，腦子裡想的，其實是葉守炫母親的選擇。

  假設當年那個所謂的星探不是騙子，假設她聯系了那個星探……

  她就不會遇到葉晉康。

  她的生活、她的命運，將完全是另一個樣子。

  當然，那樣一來，這個世界就不會有葉守炫了。

  一個人的選擇，不但改變著自己的人生，也影響著別人的人生。

  陳雪莉沒有想到，葉守炫母親的一個選擇，一念之差，受影響最大的，竟然是她的人生。

  “雪莉，你走神了。”葉守炫突然說。

  “嗯。”陳雪莉沒有否認，“我在想，我應該謝謝阿姨，謝謝她把你帶到這個世界上。要是沒有你，我……我現在什麽樣，還不知道呢。”

  按照陳雪莉這個邏輯，葉守炫也應該謝謝她爸爸媽媽，但是……

  “關於你親生父母的身份，你沒有一點線索嗎？”葉守炫問。

  “沒有。”陳雪莉說，“我之前也想過找他們，試了所有能試的辦法，結果都不行。公安那邊，我也采集了DNA登記過了，這麽多年一直沒有消息。”

  “……”葉守炫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陳雪莉擠出一抹笑，“我失落過，也曾經很難過。但現在，我已經沒有什麽感覺了。找不到就算了，也許他們已經不在人世，也許……總之，一切都有可能。

  “我試過很多途徑，都找不到。或許這說明，我們這一世的緣分，在我們分開的那一刻，就已經盡了。下輩子有緣，再見吧！”

  “我還想安慰你呢。”葉守炫說，“沒想到根本沒有機會。”

  “這件事，我已經不需要安慰了。”陳雪莉說著自己也笑了，“我想的開著呢。”

  “那就好。”葉守炫突然嚴肅起來，“不過，雪莉，接下來這個問題，你一定要如實回答我。”

  “嗯！”陳雪莉點點頭。

  “你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嗎？”葉守炫沒有猶豫，沒有費勁組織措辭，直接就問了。

  “我……承認我想知道。”同時，陳雪莉也有些猶豫，“但如果他們還在人世，我其實……也不一定想和他們相認。”

  “要不要和他們相認，是找到他們之後、你才需要考慮的事情。”葉守炫說，“現在，你想知道，那就要先找。”

  陳雪莉知道葉守炫要做什麽了，忙忙說：“你不要……”

  “我只是幫你找。”葉守炫說，“不幫你做決定，也絕對不會干涉你的決定。”

  “我在警局那邊采集了DNA，等警局那邊的通知吧。”陳雪莉看起來有些矛盾。

  “等通知是一個辦法，我還有其他辦法。”葉守炫定定地看著陳雪莉，“你在害怕，對吧？”

  沒錯。

  陳雪莉在害怕。

  萬一找到的人，跟她想象中差別太大，或者是那種她根本無法接受的人，該怎麽辦？
  有些事情，盡管很想知道，但其實，不知道遠比知道要好。

  這麽淺顯的道理，她明明懂得，卻非要逆道而行。

  後果……

  “雪莉，”葉守炫把手放在陳雪莉的肩上，“不管結果是什麽，我們都有能力接受。”

  沒錯，不是可不可以接受的問題，而是能力的問題。

  現在的他們，有能力接受一切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