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漓，”蘇雪落說，“其實，你們不用顧及我的感受。我對季慎之，只有恨了。”

  言下之意，江漓漓是想大罵季慎之，還是依然感念季慎之曾經對他們的幫助，對她都沒有影響。

  因為她對季慎之，已經只剩下恨了。

  她身邊的人用什麽態度對待她痛恨的人，她當然無所謂。

  “雪落……”

  能言善辯的江漓漓，此時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蘇雪落笑了笑，示意自己沒事，說：“恨一個人很簡單的。‘恨’是一種很簡單、很純粹的東西。愛一個人才難，‘愛’太複雜了。”

  她說這番話，是想讓自己看起來輕松一點。

  江漓漓看穿蘇雪落這個目的後，也不再管這是不是事實了，點點頭，表示她都了解。

  其實，她是知道的——

  由愛進化而來的恨，比愛要複雜得多。

  不過，從情傷中走出來、治愈自己，這原本就是一個漫長的過程，而且只能一個人戰鬥。

  別人說什麽、做什麽都幫不上忙。

  江漓漓只希望，蘇雪落可以在這場戰鬥中取得勝利。

  蘇雪落順勢轉移了話題，問道：“下周一，你還要上班吧？”

  江漓漓露出一個苦惱的表情，“是啊。”

  “坦然面對就好了。”蘇雪落知道江漓漓在苦惱什麽，接著說，“實在不行，請大家喝一個下午茶。”

  “下午茶是跑不掉了。”江漓漓說，“我擔心的是，大家會往死裡調侃我。”

  “你是不好意思吧？”蘇雪落一語中的，因為她覺得“葉太太”這一層身份，沒有什麽好避諱的，江漓漓就是單純的不好意思。“還是那句話，坦然去面對。”

  江漓漓想了一下，“我明白了！只要我夠坦然，不知道該怎麽辦的就是別人！”

  “話倒是……可以這麽說。你就這麽辦吧。”蘇雪落拿起筷子，“現在先吃飯。”

  接下來，江漓漓化身為一個快樂的吃飯人。

  兩個人吃完飯，時間還很早，乾脆決定去江邊散散步。

  江邊是S市知名的旅遊景點，但因為快過年了，旅客驟降，平時整座城市最熱鬧的地方，竟然在年關變得一天比一天冷清。

  “雪落，”江漓漓突然說，“我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

  “嗯？”

  “你覺得，我們應該對自己愛的人百分之百坦誠嗎？有一件事，我一直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嘉衍。”

  江漓漓的臉上寫滿了迷茫。

  她的表情告訴蘇雪落，她真的很希望聽到蘇雪落的答案。

  “如果你足夠信任他，就告訴他。”蘇雪落說，“如果是很麻煩的事情——你同樣足夠信任自己的話，也可以在處理好之後再告訴他。”

  江漓漓好像忽然之間恍然大悟，又好像什麽都沒懂。

  不過，隱隱約約的，她的內心已經有答案了。

  兩個人從江邊步道的這一頭走到另一頭，葉嘉衍終於打來電話，問江漓漓在哪裡。

  江漓漓告訴葉嘉衍，末了，轉過頭說：“雪落，我們先送你回去。”

  蘇雪落晃了晃自己的車鑰匙，“我開車來的。再說了，我有好多人保護呢，不用擔心我。”

  出事後，蘇雪落的身邊就跟著保鏢，而且越來越多。

  她們在江邊走來走去，宋子琛安排的保鏢也一直保持著一個合適的距離，跟著保護她們。

  江漓漓發現，她的確沒有什麽好擔心的，於是自己走過去跟葉嘉衍會合。

  從江邊到江漓漓的房子，只需要十幾分鍾。

  蘇雪落覺得時間還早，乾脆在江邊的長椅上坐下來，看著燈光粼粼的江面。

  她好像在沉思，又好像什麽都沒有想，只是在放空自己。

  醫院的工作，讓她像一個被裝了永動機的陀螺，忙著轉個不停，每天都是拖著一身的疲憊回家。

  人的精力，畢竟是有限的。

  她每天都被工作耗光了精力，回到家之後，已經沒有余力再去想季慎之了。

  所以這段時間，她已經很少再想起季慎之這個人。

  偶有的幾次，發生在她入睡前，或者是剛剛醒來時，又或者是她走神的間隙。

  不過，她的想起是很單純的想起——季慎之的身影在她的腦海一閃而過、一些他們之間的記憶浮上她的腦海。

  然後呢？
  她的內心會起一些小小的波瀾。

  除此外，再沒有別的了。

  或許是因為她太累了。

  又或者是因為，她已經平靜地接受了季慎之的欺騙和背叛。

  隨著時間的消逝，她只會越來越平靜。

  如果生活能一直這麽平靜下去，倒也是一件不錯的事。

  風一陣陣地掠過江面，吹到蘇雪落臉上。

  雖然已經立春了，但是這樣一陣風吹過來，寒意還是仿佛能鑽進人的骨髓裡。

  看見蘇雪落縮成一團，保鏢走過來，說：“蘇醫生，很晚了，回去吧。”

  蘇雪落點點頭，起身離開。

  幾個保鏢跟平時一樣，穿著便裝，兩個距離蘇雪落稍近一點，其他人稍遠一點，免得引起注意。

  走著走著，蘇雪落突然想起來，她以前也經常和季慎之這樣走在江邊。

  那個時候，她的心是滿的，臉上應該也有笑容，對於未來，大概也充滿了期待。

  現在……光是笑出來，就已經很難了。

  越來越難——或許，這才是生活的真相。

  蘇雪落的車子停在不遠處的停車場，她離開後不久，她坐過的長椅上就坐了一個年輕男人。

  季慎之。

  季慎之沒有剛好坐在蘇雪落坐過的位置，而是坐在她的旁邊。

  他偏過頭——當然已經看不見蘇雪落了，但他可以假裝她還在這裡。

  他有很多話想跟蘇雪落說，有很多真相想要告訴蘇雪落。

  但是，不是現在。

  等他處理好所有的事情，不愁沒有機會。

  馬路上的車越來越少，寫字樓上的燈光逐漸暗下去，代表著時間已經不早了。

  季慎之摸了摸蘇雪落剛才坐過的地方，起身離開了。

  一回到徐家，季慎之就感覺到了那種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焦慮。

  警方要求徐雯雯回來配合調查，徐雯雯當然不會乖乖回來，而是在國外逃竄。

  然而，她還是給徐家帶來了麻煩。

  警方調查徐雯雯的過程中，發現徐家的生意有很多可疑之處，調查目標從徐雯雯變成了徐家。

  對於正在策劃著逃離的徐力誠來說，這是一個致命的打擊，也使得他再次將計劃提前。

  如果被警方查出真相，別說徐雯雯，徐力誠也要接受調查。

  因此，徐家在過年前的歡慶中，反而彌漫著濃濃的不安，仿佛每個人的頭頂都豎著一把刀，隨時會劈下來，要了他們的命。

  就連徐力誠，都一天比一天焦躁。

  唯獨季慎之，一如既往地穩，好像一切對他來說都只是小事。

  久而久之，季慎之就成了徐家的支柱，他越穩，其他人對他越是信服。

  這就是季慎之想要的結果。

  但是，這讓徐力誠非常不安。

  季慎之一回來，徐力誠就叫他過來，問道：“你去江邊幹什麽？約了什麽人見面？”

  “不是。我只是去走走。”季慎之說，“大哥，您不是一直派人跟著我嗎？您派去的人，可以證實我的話。”

  果然，季慎之一直都知道。

  過了許久，徐力誠沒有解釋，只是說：“慎之，你要理解我。”

  “特殊時期，我完全可以理解。”頓了頓，季慎之又說，“我們馬上就要走了，您現在多小心，都不為過。”不過，也沒用了。

  “所以，你不介意？”徐力誠似乎還是不大相信季慎之的話。

  “我不介意。”季慎之說，“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最重要的是，他很快就可以證明他有多“正”了。

  當然，等到徐力誠明白過來一切的時候……

  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徐力誠不知道季慎之的內心活動，聽見季慎之的話，他只是覺得放心了不少，擺擺手，讓季慎之去忙自己的。

  季慎之上樓後，打開手機，迅速寫了一封郵件。

  一封長長的，滿是文字的郵件。

  他沒有馬上發出去，而是選擇了定時發送。

  為了達到那個目的，他付出了八年的時光。

  接下來，他不允許任何因素干擾他得到想要的結果。

  這封郵件，是他唯一的“後手”。

  當然，他希望蘇雪落永遠也不必看見這封郵件。

  如果他成功了，他會親口跟她講述郵件裡的內容。

  末了，季慎之在日歷上劃掉今天。

  距離被他圈起來的那一天，已經越來越近了。

  他下了八年的賭注，馬上就會揭曉結果。

  在那之前，季慎之首先迎來的，還是充滿了喜慶氛圍的春節。

  隨著春節逼近，整座城市的氛圍都發生了變化。

  上班的人，已經無心工作，滿腦子都是回家的日子。

  唯獨盛唐律所的員工不太一樣。

  回家之前，他們還是想先見證一下，江漓漓是不是傳說中的葉太太！
  周五的晚上，還有周六一整天，微博熱門都是葉嘉衍和江漓漓，以及閔憶婕的瘋狂行為。

  閔憶婕有多麽瘋狂，他們已經沒有興趣了。

  他們隻想求證一下，在他們律所實習的江漓漓，是不是葉嘉衍的太太？

  沒錯，這太不真實了，他們甚至懷疑世界上有兩個江漓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