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樓到了。”

  電梯門隨著提示聲打開。

  蘇雪落在護士驚愕的表情中，走出電梯。

  每一天的早上，都是住院部人最多的時候。

  來送早餐的家屬、來探望病人親屬，還有匆忙進出的醫護，導致住院部大廳永遠是鬧哄哄的，電梯口前永遠排著長隊。

  但今天早上，大廳的人格外多。

  而且很吵。

  蘇雪落往外走，漸漸聽清了外面在吵什麽：
  “讓那個醫生出來！”

  “對，讓她出來！你們憑什麽攔著我們？我們要她給一個說法！”

  “無良醫生搶救不力，把我好好的家人治死了。醫院還護著這個無良醫生，嗚嗚嗚……”

  蘇雪落越聽，腳步越遲疑。

  很明顯，這是有人在鬧事。

  是……早上搶救失敗的那個病人？

  所以，家屬口中的無良醫生，是她？

  蘇雪落正想著自己要不要出去，就聽見其他家屬抱怨的聲音。

  來討伐無良醫生的家屬，已經嚴重妨礙到住院部的秩序了，患者家屬們的進出變得非常不方便。

  好在這裡不是急診部，否則這幫人堵住的，就是別人的生命通道。

  她不能看著這樣的事情發生！
  “雪落！”主任及時出現，命令蘇雪落，“回去休息，我們已經報警了，這件事就交給保安科和警察處理。”

  蘇雪落探頭出去看了看，還看見了媒體記者。

  只是家屬鬧事也就算了，媒體記者都來了。如果輿論真的被家屬帶歪，他們醫院的形象必定大打折扣。

  “我出去跟他們對質，把話說清楚！”

  蘇雪落掙開主任的手，直接出去了。

  “雪落！”

  主任急得沒辦法，只能讓保安科多調派幾個人手過來。

  他攔不住蘇雪落，但必須保證蘇雪落的安全！
  鬧事的人，的確是早上搶救失敗的那個患者的家屬。

  家屬眼睛也很尖，一眼認出了蘇雪落，指著蘇雪落大喊：“就是她，就是那個女醫生！”說完還示意記者，“快拍她，拍她！讓全國人民都知道她，不要找她看病！”

  “蘇醫生，你怎麽出來了？”保安也很意外，喊道，“保護好蘇醫生！”

  蘇雪落倒是不怕，徑直往家屬面前走，最後還是被保安攔住了。

  她看著家屬，“你們有什麽問題？”

  “你治死了我的家人！”家屬指著蘇雪落大罵，“他好好的，你一治，他就死了！”

  “家屬，你聽我解釋——你的家人在重症監護室，也就是ICU。如果他好好的，你應該不會同意我們把他送進重症監護室吧？”

  接下來，蘇雪落闡述了患者的病，以及搶救的過程，以證明他們采取的手段沒有問題。

  最重要的是，他們已經很及時了。

  但最終，患者沒有撐過去，他們也無力回天。

  “作為醫生，我們很理解家屬的心情。失去患者，我們也很遺憾。”說到這裡，蘇雪落的語氣變得強硬，一字一句地說，“但這並不代表，你可以隨意汙蔑醫院和醫生。”

  蘇雪落從頭到尾都條理清晰，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到了最後，氣場更是無人可擋。

  她的尾音落下後，住院部大廳安靜了好一會兒。

  這一下，不止是其他患者家屬，就連媒體都偏向蘇雪落了，問她能不能說得更詳細一些。

  “抱歉，我不能。”蘇雪落說，“這是患者和家屬的隱私，我不能過多地透露。”

  家屬抓住了蘇雪落這句話，“你是心虛，你明明就是心虛。”說完回過身示意其他人，“不要信她的，你們都沒看見她心虛了嗎？”

  “……”

  根本沒人搭理這個家屬。

  其他人沒看見蘇雪落心虛，只看見這名家屬狗急跳牆。

  家屬徹底急了，招招手示意她帶來的人，說：“不能讓這個醫生走了！這麽多人護著她，她背後肯定有人！”

  圍觀群眾很無語，蘇雪落更是覺得無言以對。

  不過，她反應過來這件事恐怕沒有那麽簡單了。

  “家屬，”蘇雪落直截了當地問，“你想要什麽？”

  “我……”家屬差點就把“賠償”兩個字說出口了，但又反應過來這樣不妥，於是說，“我要一個公道！我的家人死了，被你治死了！”

  “你可以申請法醫鑒定。”蘇雪落說，“我會配合的。”

  “你是要我把我的家人送去解剖？”家屬差點跳起來，“你這個瘋女人！你失戀了，我知道你失戀了，你因為失戀搞出了醫療事故。但是你背後有人，所以你不怕，你可以草菅人命。”

  蘇雪落失戀了——這一點引起了媒體的注意。

  醫院的醫生，因為失戀而疏忽，導致了病人的死亡，這可是一個大新聞。

  蘇雪落看見各家記者蠢蠢欲動，知道大事不好了，剛想走，就被記者團團圍住。

  “蘇醫生，家屬說的是真的嗎？”

  “你的戀愛對象是誰？蘇醫生，感情因素真的影響到了你對病人的診治嗎？”

  “蘇醫生，你……”

  沒有人顧及到，蘇雪落只是一個醫生、一個素人，她的感情生活是她的隱私，任何人都無權過問。

  媒體記者隻想到，這會是一個勁爆的話題。

  蘇雪落覺得自己就像一隻被夾在中間的動物，各種各樣的質疑接踵而來，她卻找不到一個縫隙和裂口，逃離這個地獄一般的地方。

  除了問題轟炸，還有很多台相機也對準了她。

  她護著自己，保安護著她，卻還是無法幫她突出重圍。

  好在沒過多久，警察就趕到了，護送著蘇雪落回了辦公室。

  “蘇醫生，”護士看蘇雪落臉色蒼白，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

  “沒事。”蘇雪落搖搖頭，“應該只是因為昨天沒有休息好。”

  “為了搶救病人，你都不能睡一個安穩覺。”護士忍不住替蘇雪落抱不平，“還要受這種委屈，太不公平了。”

  “……”

  蘇雪落苦笑了一聲。

  每一個職業，都有不可言說的心酸，這就是醫生這個職業的心酸之處。

  有人敬他們愛他們，但也有人無理取鬧、朝他們發泄自己失去親人的痛苦和不滿，哪怕他們已經盡力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了。

  從來沒有人認真地想過，他們能做的，只是偶爾治愈。

  “不過，蘇醫生，”護士接著問，“你不會真的跟季大帥哥分手了吧？”

  季慎之經常接送蘇雪落上下班，活脫脫的一個完美男友的典范，護士們很難不知道他。

  私底下，大家都很羨慕蘇雪落有一個這麽好的男朋友。

  如果蘇雪落真的跟季慎之分手，那也太可惜了！

  他們損失了蹭下午茶的機會啊！
  蘇雪落沒有回答，只是說：“我想休息一下。”

  “哦哦，好。”護士忙忙說，“我先走了。”

  蘇雪落坐下來，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那個家屬怎麽知道她失戀了。

  她和季慎之分手，除了季慎之本人，只有她身邊幾個比較親近的人知道。

  別說這是她的私事，她不會讓私事影響到工作了。她可是一名專業的醫生，不管她身上發生了什麽，不管她來醫院之前經歷過什麽，只要是在面對病人的時候，她就會忘記一切，只知道怎麽去判斷病情、治療、下醫囑。

  質疑她因為失戀而搶救不力，這是一種侮辱！
  不一會兒，有警察來找蘇雪落，問了她事情的經過，最後要走了患者的病歷。

  警察來了之後，家屬就報警了，一口咬定蘇雪落害死了他們的家人。

  蘇雪落知道這是血口噴人，對警察說：“麻煩你們調查一下她帶來的那些人。我懷疑，那些不是她的家人，而是她在外面找的人。”

  警察有些疑惑，“怎麽說？”

  “我觀察了一下。”蘇雪落說，“她帶來的人，都是三十歲左右的年輕男人，幾個女人也差不多是這個年紀。什麽家庭，會同時有這麽多三十歲左右的人啊？”

  “你說的很有道理。”警察說，“我們會調查的。如果是醫鬧，我們絕不縱容。”

  “麻煩了。”

  “還有一件事，”警察有些為難，“家屬一口咬定你是因為失戀，所以操作失誤。方便的話，你能告訴我們——？”

  蘇雪落深吸了一口氣，很配合地說：“警察同志，我沒有失戀。我只是和男朋友分手了。不只是我，每一個醫生生活中都會有很多事情，因為我們也是個普通人。但是，我們不會讓這些事影響到我們的工作。”

  “明白。”警察說，“蘇醫生，謝謝你的配合。後續怎麽處理，我們第一時間告訴你。”

  蘇雪落送警察出去，發現家屬已經衝上來了，看見警察從她的辦公室出去，大聲喊道：“為什麽不把她抓走？警察先生，你為什麽不抓她？”

  警察瞬間凶起來，“大呼小叫什麽？這是醫院！”說完示意保安，“把她帶下去，別讓她在這裡妨礙醫生工作。”

  蘇雪落想了一下，走過去。

  “蘇醫生，別。”警察試圖攔住蘇雪落，“我們來處理。”

  蘇雪落笑了笑，“我只是想跟她說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