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遇拿起一份文件，開口說話之前，突然想起什麽似的，看了看江漓漓，又看了看葉嘉衍。

  他的動作不明顯，但意圖很明確——確認一下葉嘉衍和江漓漓有沒有在“私聊”。

  江漓漓好不容易恢復正常溫度的臉頰，又騰地升溫。

  有那麽一瞬間，她甚至想鑽到桌子底下去。

  幸好會議室內的每個人、都知道她和葉嘉衍的關系。

  否則，唐遇這麽一看，就是有人原本不知道，這下也什麽都知道了。

  “唐律師，”葉嘉衍倒是一派坦然，“什麽事？”

  “我們剛和曲總監聊過。”唐遇把文件遞給葉嘉衍，“這是整理出來的記錄。葉總，你看看。”

  葉嘉衍接過文件，很快就看完了。

  從這份記錄來看，曲總監沒有什麽可疑的，她把自己聊得很乾淨。

  葉嘉衍把文件放到一邊，想了想，看向江漓漓——

  江漓漓默默地想，反正坐在這裡的人都知道她和葉嘉衍的關系，她乾脆……破罐子破摔了！
  她迎上葉嘉衍的目光，“幹嘛？”

  葉嘉衍挑了挑眉，“我現在是你的甲方。”

  “……”江漓漓秒慫，甚至露出了笑容，“葉總，有什麽問題嗎？”

  葉嘉衍冷不防問：“那天拿著文件離開公司後，你去了哪裡？”

  江漓漓早就在腦海裡回憶過那天的事情了，說：“我回了律所，把文件交給唐律了。”

  “我可以證明。”唐遇說，“漓漓那天離開律所再回到律所，花的時間很短。這中間她想去別的地方、接觸其他人，是很難的。”

  葉嘉衍相信唐遇的佐證，但是，其他人不會輕易相信。

  他的目光沒有從江漓漓身上移開，接著問：“從葉氏到律所的這段時間，你有沒有接觸過別人？”

  “孫敏敏——我在公司碰到她了，還跟她約好在咖啡廳見面。”江漓漓說，“我回到律所，把文件交給唐律之後，就去找了孫敏敏。再接著，我就回我爸爸媽媽家了。”

  “……”

  葉嘉衍蹙了蹙眉，沒有繼續追問。

  唐遇知道，葉嘉衍是在尋找江漓漓的漏洞，防止一會兒別人問她的時候，她的回答出現紕漏，讓人抓住把柄。

  可是，看葉嘉衍的樣子，江漓漓的話，似乎已經出現漏洞了……

  他怎麽聽不出來？

  江漓漓也注意到，葉嘉衍的神色……突然沉了沉。

  她的心也跟著往下墜，差點就叫葉嘉衍“老公”了，幸好她反應很及時，把那兩個字咽了回去，只是問：“有什麽問題嗎？”

  “你的回答沒有問題。”葉嘉衍用目光示意江漓漓安心，“開會的時候，揚聲會問你同樣的問題，你如實回答。”

  江漓漓點點頭，“嗯！”

  沈羨寧示意江漓漓加油，信誓旦旦地說：“我們會幫你說話的！”

  江漓漓笑了笑，心瞬間就安定了不少。

  就在這個時候，她感覺到，有人抓住了她的手。

  這隻手很暖，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她感覺到了藏在溫暖表面下的寒意。

  她偏過頭，看見莊雅妍微笑的臉。

  一瞬間，在馬爾代夫的一幕掠過她的眼前——

  當時，莊雅妍的笑臉，和現在一模一樣。

  在海島猛烈的陽光下，莊雅妍就用這樣一張笑臉，說她和葉嘉衍已經相戀多年，還給她看了他們無比露骨的聊天記錄。

  莊雅妍說的每一個字、屏幕上那些露骨的文字，再加上莊雅妍的笑臉……混合在一起，變成一把尖銳鋒利的刀，狠狠地從江漓漓的心尖插下去。

  如今，江漓漓已經知道莊雅妍說的一切都是假的，她當時的心痛是多余的，也重新構建起了對葉嘉衍的信任。

  她唯獨忽略了一樣東西，而這樣東西，是真的——

  莊雅妍看似溫柔和善、實則暗藏殺機的笑臉。

  危機感毫無預兆地襲來，江漓漓下意識地要把手抽回來。

  不是她反應過大了，而是莊雅妍這個笑臉，足夠喚醒她的自我保護機制。

  好在最後一刻，她突然反應過來不能這樣。

  否則，葉嘉衍和莊雅妍都會對她起疑。

  原因很簡單，他們足夠了解她，也足夠敏銳。

  “漓漓，看把你嚇的。”莊雅妍笑了笑，把江漓漓的手握得很緊，“我們都在呢，我們會幫你的。”

  江漓漓的眸底，突然浮出了一層霧氣，點了點頭。

  “……不是吧？”沈羨寧一臉不可置信，“漓漓，你這就感動哭了啊？”

  江漓漓看了沈羨寧一眼，說：“你不懂！”

  她這是……被嚇哭的啊。

  莊雅妍真的太恐怖了，恐怖到她想爆粗口啊！

  唐遇和沈羨寧看著江漓漓這個樣子，都笑了。很顯然，他們都覺得江漓漓是被感動哭的。

  只有全程沒有出聲、一直在不動聲色地觀察江漓漓的葉嘉衍意識到——沈羨寧或許是真的不懂。

  江漓漓偏過頭，發現莊雅妍握著她的手時，是想把手抽回來的。

  他沒有看錯，也不會看錯。

  只是下一秒，江漓漓突然反應過來了，應該是覺得這樣不妥，然後……哭了。

  她這個“哭”，“騙”得過其他人，但騙不了他。

  葉嘉衍又想到了那個至今沒有答案的問題——

  江漓漓在馬爾代夫遭遇的意外，真的是意外嗎？她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嗎？
  很快，葉氏知道這項計劃的高管都來了。

  以往這種會議，葉嘉衍都是最後一個來，今天見他已經在會議室了，其他人有意無意地看向江漓漓。

  江漓漓低著頭，告訴自己要淡定。

  異樣的目光越多，她越要保持冷靜，不然他們就更認為她和葉嘉衍不清不楚了。

  其實，她和葉嘉衍的關系挺清楚的——他們是夫妻啊！
  話說回來——葉氏內部的傳言，到底是有多奇怪，大家才會用這麽奇怪的眼光看她啊？
  今天最後，進來的，是葉晉康和葉守恆父子。

  葉守恆一坐下，就把矛頭對準江漓漓，陰陽怪氣地說：“有些事情不解釋清楚的話，有些人好像沒有資格參加會議吧？賊喊捉賊，就好笑了！”

  葉晉康笑了一聲，說：“葉總有葉總的想法和決定。”

  一句話，就把葉嘉衍架了起來，等於逼著葉嘉衍處理江漓漓的事情。

  如果葉嘉衍輕描淡寫，那就是包庇江漓漓，只會讓人加深對江漓漓的懷疑。

  不過，葉嘉衍早有準備——葉晉康話音剛落，他就給了周揚聲一個眼神。

  周揚聲點點頭，開口道：“江律師，我需要你回答我們幾個問題。”

  江漓漓很配合，“好。”

  接下來，周揚聲開始問問題。他提出的每一個問題，都和葉嘉衍剛才問江漓漓的一模一樣。

  因為“演練”過，江漓漓回答起來更加流利了。

  更難得的是，面對葉氏這麽多高層，面對這麽多雙銳利的眼睛，江漓漓一點都沒有膽怯，回答得冷靜且有力。

  沈羨寧暗暗想，這下，葉氏的人徹底沒話說了吧？
  他還是低估了葉氏的人。

  當江漓漓說到她下班後去見了孫敏敏的時候，葉守恆突然抬了抬手，示意江漓漓停下來，要笑不笑地看著她。

  江漓漓迎上葉守恆的目光，“葉經理，有什麽問題嗎？”

  “你說的‘孫敏敏女士’，是我的太太孫敏敏嗎？”葉守恆問。

  江漓漓點點頭，“是的。”

  “我太太為什麽見你？”葉守恆說，“還有，我太太沒有跟我提起過。”

  “這個，”江漓漓說，“你應該問你太太。”

  葉守恆點點頭，“我現在就問。”

  ？？？

  江漓漓沒想到葉守恆這麽“從善如流”。

  不，不對！

  葉守恆不會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做這麽無厘頭的事情。他打電話給孫敏敏，一定有什麽目的。

  而他的樣子，似乎已經料定孫敏敏的答案了。

  某個可能浮上江漓漓的腦海，她的頭皮，開始一陣一陣地發麻……

  “老公？”

  孫敏敏很快接通電話，因為葉守恆開了免提，她的聲音傳遍了整個會議室。

  “老婆，我們在開會。”葉守恆說，“有個問題要問你。”

  孫敏敏的聲音嚴肅了不少，“什麽問題啊？”

  葉守恆說了時間，“你還記得嗎？就是你來公司找我的那一天。”

  “記得啊。”孫敏敏納悶地問，“怎麽了？”

  這個時候，江漓漓的心已經涼掉半截了。

  孫敏敏的語氣不對勁！
  這不是一個打算跟丈夫離婚的女人、會對丈夫有的語氣。

  她可能……被騙了。

  下一秒，江漓漓已經開始在腦海裡回憶她和孫敏敏打過的每一次交道，想尋找蛛絲馬跡。

  然而，沒有。

  是她疏忽了。孫敏敏可是演員，還是一個演技不錯的演員。

  葉守恆一派閑閑適適的樣子，接著問：“那天走後，你是不是去見了一個姓江的律師？”

  “……我去了咖啡廳。”孫敏敏說，“沒有見別人啊。”

  ……

  意料之中的答案，意料之中的打擊。

  但是，江漓漓的眼前還是暗了一下。

  原來這件事情的反轉，暗暗藏在這裡等著她。

  她實在是……意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