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

  不管江漓漓說什麽，小陳就是不讓她下車。

  她沒有辦法，只能趴在車窗邊，就差把眼睛貼到車窗上了。

  距離有些遠，她聽不見葉嘉衍和葉守恆說了什麽，但看得出來，葉嘉衍很生氣，下手的時候，也一點都沒有克制自己。

  局勢看起來，明明是葉嘉衍佔優勢。

  但是，她一顆心，還是全程高高懸著。

  直到看見葉嘉衍毫發無損地回來，她才松了一口氣。

  “小陳，”她急切地拍了拍車窗，“讓我下去。”

  “……葉總居然會打架！”小陳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我的媽，葉總居然會打架！”

  “小陳，”江漓漓哭笑不得，用力拍了拍駕駛座的靠背，“現在可以讓我下去了。”

  其實，她也很意外。

  從剛才那兩拳來看，葉嘉衍的戰鬥力……很不錯。

  不過，這次打葉守恆，他主要靠的是氣勢，不是戰鬥力。

  小陳恍惚回過神，已經腦補出接下來的畫面了。

  他打開車鎖，說：“太太，去擁抱你的英雄吧！”

  “……”江漓漓差點不好意思下車了。

  小陳接著說：“太太，葉總出手那麽狠，肯定是為了幫你報仇啊！他就是你的英雄！”

  江漓漓下車是擁抱“英雄”，不下車，恐怕會笑死。

  她在兩者之間選擇了前者，打開車門，直接衝下去。

  葉嘉衍已經回來了，看見他，她笑了笑。

  但是，還沒來得及說話，她的臉色就變了。

  剛才在車上，她明明看見葉守恆走向了自己的車子，但是……葉守恆不是要上車！
  葉守恆從車子的後備箱拿出了一根高爾夫球杆，正朝著葉嘉衍走過來。

  暮色已經降臨，這座城市籠罩上了一層灰蒙蒙的氣息。

  但是，這並不妨礙江漓漓看到葉守恆眸底那抹殺氣——他要攻擊葉嘉衍。

  “小心！”

  江漓漓從來沒有這麽用力地呼喊過。

  她一邊喊著，一邊朝著葉嘉衍跑過去。

  人意識到危險，第一反應應該是避開。

  但這一刻，江漓漓意識到葉嘉衍有危險，她不但沒有避開，還迎向了危險。

  葉嘉衍是一個警惕性很強的人，已經察覺到異樣了。

  他回過頭，看見葉守恆已經朝著他舉起了球杆。糟糕的是，這個時候，江漓漓也在朝著他跑過來。

  他避得開。

  但是，江漓漓衝過來，就正好替他挨了這一下。

  最後關頭，他一把抱住江漓漓，往旁邊一閃，高爾夫球杆擦著他的肩膀打下來。

  江漓漓這才意識到，她衝過來，反而成了葉嘉衍的累贅。

  她抓著葉嘉衍的手，想確認他有沒有受傷，“老公……”

  “我沒事。”葉嘉衍說，“回車上！”說完，他一把推開江漓漓，轉身奪過了葉守恆的球杆。

  葉守恆的眼睛一片腥紅，“葉嘉衍，算你躲得快！”

  葉嘉衍輕輕撣掉球杆蹭在他肩膀上的灰塵，說：“我們今天，算是扯平了。”

  “今天扯平了！”葉守恆惡狠狠地說，“但是，我們還有很多帳沒有算。”

  “我指的是你這一杆，抵了我剛才那兩拳。”葉嘉衍冷聲說，“其他帳，我們回公司慢慢算。”

  “好！”

  葉守恆殺氣騰騰地看了江漓漓一眼，這才上了自己的車。

  江漓漓雙腿有些發軟，跌跌撞撞地走到葉嘉衍跟前，“沒事吧？”

  “葉總！”小陳也過來了，眸底完全沒有了剛才的激動和興奮，只有一片擔憂，“你受傷了，去看看醫生吧。”

  這個時候，葉守恆剛好開著車走了。

  “葉守恆挨了我兩拳都沒事，我——”

  葉嘉衍想說，他不過是被球杆蹭了一下，更沒什麽事了。

  “少廢話！”江漓漓根本不讓葉嘉衍把話說完，拖著他往急診走，“跟我走。”

  “……”

  葉嘉衍什麽都來不及說，只能被江漓漓拖著走。

  小陳從來都不知道，江漓漓還有這麽霸氣的一面。他也沒有辦法想象，他們葉總也有被拖著走的一天。

  他追上去，說：“葉總，葉經理不是沒事，是沒人管！我去幫您掛號。”

  事實證明，葉嘉衍這點傷，沒人管也是不要緊的，醫生看了一眼，說：“這個……休息幾天就好了。”

  “醫生，”江漓漓目不轉睛地看著醫生，“真的沒事嗎？”

  “別太緊張，沒有傷到骨頭。”醫生看了看一派淡定的葉嘉衍，又看了看江漓漓，猜也知道是江漓漓過度緊張了，笑了笑，還是給葉嘉衍開了點藥。

  拿了藥，兩個人離開急診部，朝著老爺子所在的住院部走。

  私人醫院最大的好處，就是足夠安靜。

  到了傍晚，醫院的氣氛變得十分寧靜，倒是適合養病。

  葉嘉衍和江漓漓拿了車鑰匙，讓小陳先下班了。

  兩個人走在醫院的步道上，步伐十分緩慢。

  江漓漓挽著葉嘉衍的手，“今天發生了好多事情。”

  葉嘉衍摸摸江漓漓的頭，“嚇到了？”

  江漓漓仰頭看著葉嘉衍，“……現在已經好了！”

  “看一看爺爺，我們就回去休息。”

  江漓漓點點頭，“嗯！”

  又走了一段路，葉嘉衍才說：“剛才那種情況，你不應該衝過來，應該找一個安全的地方躲好。”

  江漓漓現在也知道，她剛才完全沒有必要衝過去。而且如果不是葉嘉衍反應夠快，她就徹底變成葉嘉衍的累贅，害得葉嘉衍挨揍了。

  但是——

  “剛才那種情況，我根本來不及想那麽多。”

  沒錯，如果她能保持理智、冷靜分析一番的話，她當然早就知道自己不該衝過去了。

  問題是，腦子一熱……就冷靜不下來了啊。

  葉嘉衍看著江漓漓，本來是有很多話要說的，但最終，他只是笑了笑，說：“我知道。”

  他知道？
  江漓漓端詳著葉嘉衍——他的樣子，似乎不單單是理解了，他應該還想起了什麽。

  他想起來的事情，跟她現在所想的事情，是一樣的嗎？
  “老公，”江漓漓鼓起了很大的勇氣，才緩緩說，“我們好像還……從來沒有好好聊過在馬爾代夫發生的事情。”

  葉嘉衍看著江漓漓，“你想聊嗎？”

  江漓漓點點頭，“你當時——我是說我已經被海浪卷走的情況下——你不害怕嗎？”

  葉嘉衍倒是沒有猶豫，“怕。”

  江漓漓納悶地皺了皺眉，“那你還下去救我？”

  葉嘉衍笑了笑，“因為跟死比起來，我還有更害怕的事情。”

  “什麽啊？”

  葉嘉衍的語速突然變慢了，說：“——失去你。”

  一時間，江漓漓連腳步都忘了怎麽邁，愣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看著葉嘉衍。

  是啊。

  如果當時葉嘉衍不下去救她，他已經失去她了。

  但是，在把她救起來之前，葉嘉衍並不知道，他下去之後，是成功救起她，還是把自己也搭進去。

  他的害怕，一定是真實的。

  但是，失去她的恐懼，蓋過了他對死亡的恐懼。

  那一刻，葉嘉衍一定也是沒有經過任何思考，直接衝下去救她的。所以他剛才說，他能理解她的感受。

  人生來就會避險。

  但是，愛會戰勝很多的恐懼。

  “那個時候，”江漓漓的目光充滿了不確定，但也充滿了期待，一雙眼睛都在暮色中變亮了，“你對我——嗯？”

  “說不清楚。”葉嘉衍目光深深地看著江漓漓，過片刻，笑了笑，繼續道，“不過，我肯定不想失去你。”

  “……”

  哎，這種真實又動人的答案……

  江漓漓笑了笑，抱住葉嘉衍，用力地親了他一下。

  葉嘉衍沒有像平時一樣圈住江漓漓，反而皺了一下眉。

  “怎麽了？”江漓漓說完才想起葉嘉衍肩膀上的傷，“對不起啊，我忘了。”

  葉嘉衍突然說：“你這麽擅長忘記，可不好。”

  江漓漓這回是真的懵，“嗯？”

  “你是怎麽溺水的——”葉嘉衍不動聲色地看著江漓漓，“過了這麽久，你還是沒有記起來？”

  “沒有！”

  江漓漓幾乎沒有經過任何思考，下意識地否認道。

  她自己都驚訝。

  她不會是假裝失憶太久，連自己都騙過去了吧？

  葉嘉衍沒有看出異常，但腦海裡再度閃過今天早上的一幕——

  莊雅妍握住江漓漓的手，想給江漓漓鼓勵和安慰，但江漓漓發現是她的時候，是想把手抽回來的。

  他分明感覺到了江漓漓對莊雅妍的抗拒。

  不過，既然她沒有記起來，他就不想讓她多想，轉移了話題，“走吧，去看看爺爺。”

  老爺子已經好多了，正在和王叔聊天。

  看見葉嘉衍和江漓漓來了，王叔起身，說：“你們聊，我去喝杯茶。”

  “爺爺，”葉嘉衍問，“感覺怎麽樣？”

  “沒事了！”老爺子示意葉嘉衍過來，“事情處理得怎麽樣？”

  葉嘉衍笑了笑，說：“我有對策。”

  他只是一笑，老爺子就徹底放心了，不過老爺子還是很好奇，“跟爺爺說說？”

  葉嘉衍把告訴江漓漓的話，又跟爺爺重複了一遍。

  老爺子聽完，滿意地大笑出來，說：“我就知道，你小子的便宜，沒那麽好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