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江漓漓是被噩夢嚇醒的。

  夢中，一個惡魔掐住她的喉嚨。

  她用盡全力呼吸、奮力掙扎，最後卻還是失去意識。

  閉上眼睛的最後一秒，她漸漸看清了惡魔的真面目——

  惡魔原本醜陋不堪的五官排列重組，就像拚拚圖一樣，最後拚湊出一雙性感的薄唇、一雙深邃似星辰大海的眼睛，還有挺直的、線條優美的鼻梁……

  這張臉，她再熟悉不過了。

  “葉嘉衍！”

  江漓漓驚叫了一聲，猛地從床上坐起來，下意識地先摸了摸脖子。

  呃，她還活著，剛才只是做了一個噩夢。

  不對，不是噩夢。

  昨天晚上，葉嘉衍真的進了她的房間，還想用被子勒死她！
  這個手段真是太不高明了，她要匿名建議葉嘉衍先去學習一下刑偵知識！
  江漓漓氣呼呼地收拾好下樓，才發現時間還很早，連張姨都是剛到。

  “漓漓，”張姨掛好包包和雨傘，“你這麽早下來，是要做早餐嗎？”

  江漓漓癱到沙發上，“張姨，你做吧，我不想動。”

  “……”張姨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你和先生這兩天怎麽都怪怪的？”

  一聽葉嘉衍，江漓漓立馬來勁了。

  她翻下沙發蹬蹬蹬跑到張姨面前，“嘉衍哪裡怪怪的啊？張姨，你是怎麽發現的？”

  張姨指了指沙發，“就在你剛才躺著的地方發現的。”

  江漓漓：“？？？”

  張姨告訴江漓漓，昨天早上，她一來就看見葉嘉衍坐在沙發上看書，看的還是秦婉從瑞士給她帶的那本原版書。

  “不可能吧？”

  江漓漓又繞回去，拿過放在茶幾上的書翻開，發現事實由不得她不信。

  因為葉嘉衍不僅看了書，還像她一樣在空白的地方做了注解，中文中夾雜著英文。

  葉嘉衍從小練字，他的字很好看，這一點江漓漓是知道的。

  她沒想到的是，他的英文字體也很好看。

  更奇妙的是，他們的字出現在同一頁的時候，竟然格外地和諧。

  她的字秀美、溫潤；葉嘉衍的字筆力遒勁，字體宛若遊雲驚龍，字距把握得剛剛好，看起來極具美感。

  再看他做的那些注解，很顯然，他對這本書理解得比她更加透徹。有些她看不懂、打算看第二遍的時候再好好想想的地方，葉嘉衍一一做了很詳細的注解，她一看就懂了。

  她不由得好奇，葉嘉衍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啊？
  這是一本純文學的書，而葉嘉衍的書房裡，滿滿的全都是經濟、金融、管理之類的書。

  她一度以為，他只看非虛構類的書。

  現在，他用一個又一個詳細獨到的注解告訴她真相。

  可是她更加不解了——

  葉嘉衍是怎麽把每一件事都做到極致的？

  除了天賦異稟，沒有更好的解釋了吧。

  江漓漓回過神，發現自己就像抱著一個奇珍異寶一樣把書抱在懷裡，忙忙松開，翻到自己上次停下來的地方，接著往後看。

  她才發現，葉嘉衍已經看完了。

  她看原文還是有些吃力的，看了很多天才看到結尾部分，葉嘉衍隻用了不到一個晚上的時間就看完了，還理解如此透徹。

  人比人不一定氣死人。

  但是跟葉嘉衍比，一定會羞愧而死。

  到了要吃早餐的時候，葉嘉衍才不緊不慢地從樓上下來。

  他遠遠就看見江漓漓坐在沙發上看那本被他隨手翻完的書，姿態很放松，神色卻很嚴肅。

  看本書，至於這麽認真？

  張姨看見葉嘉衍，說：“早餐準備好了。先生，跟太太一起過來吃吧。”

  葉嘉衍走到江漓漓身後，涼涼的聲音從江漓漓腦袋上方像雪花一樣飄落，“吃早餐，吃完過去爺爺那兒。”

  江漓漓轉回頭，看著葉嘉衍，雙手保持舉著書的姿勢，欲言又止。

  她的眼睛就像會說話，看著她的眼睛，葉嘉衍已經領會到她的遲疑和糾結。

  “怎麽？”葉嘉衍挑了挑眉，“有話不敢說？”

  江漓漓被一刺激，話就脫口而出：“不是有話，是有問題——”她把書反過來，指著他標注的一個地方，“你怎麽知道這裡是這個意思。”

  葉嘉衍說了另一本書的名字，接著說：“多看點書，你也會知道這裡是這個意思。”

  江漓漓：“……”什麽意思？欺負她讀書少？

  兩個人走到餐廳，葉嘉衍切開太陽蛋，“昨天晚上的事情……”

  張姨聽到“晚上”、“事情”這種關鍵詞，停下插花的動作，看了看葉嘉衍和江漓漓，末了覺得這樣可能會讓他們兩個人不自在，又默默地走開了。

  “我沒想到會嚇到你。”葉嘉衍看著江漓漓，“抱歉。”

  葉嘉衍道歉已經很稀奇了，江漓漓更意想不到的是，有一天葉嘉衍會向她道歉。

  他是誠心的，還是僅僅是想打消她的疑慮？

  “昨天晚上……”江漓漓確認道，“你真的只是想幫我蓋被子？”

  “這個問題，我已經回答過一次了。”葉嘉衍皺了皺眉，肅然道，“江漓漓，就算我想對你做什麽，你的睡姿也會讓我……興趣盡失。”

  江漓漓知道，她的睡姿一向是……很不雅的。

  她臉一紅，用水果叉把一塊橙肉塞到葉嘉衍嘴裡，“吃東西，別說了。”

  吃完早餐，葉嘉衍拿上早就準備好的東西，帶著江漓漓出發去爺爺家。

  張姨把一瓶插好的花放到落地窗邊的圓幾上，正好看見葉嘉衍和漓漓的背影。

  她很納悶，這兩個人這兩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啊，他們有沒有一些實質性的進展呢？
  葉嘉衍開車快，沒多久就到了爺爺家。

  下車前，葉嘉衍叮囑江漓漓：“在爺爺面前別亂說話。”

  “……”

  江漓漓可以確定了，葉嘉衍還是忌憚爺爺的。

  只要還在國內，葉嘉衍肯定不敢對她太過分，特別是在爺爺面前，她可以放松警惕。

  老爺子知道葉嘉衍和江漓漓今天會過來，早早就站在門口等，肩上披著一件黑色的羊毛大衣，衣角被風揚起的時候，隱約可以看見他年輕時身上那股殺伐果斷的凌厲。

  江漓漓一下車，朝著老爺子飛奔過去，“爺爺！”

  老爺子笑了笑，握住江漓漓的手，說：“你爸爸媽媽應該也快到了，你知道他們過來嗎？”

  江漓漓點點頭，“知道！我本來打算下午回家一趟，我爸爸說想來看看您，我們就約好一起過來啦！”

  老爺子臉上的笑容更明顯了，被歲月攪渾的雙眸盛滿慈愛，小聲問：“你和嘉衍最近怎麽樣？”

  “我們很好。”江漓漓挽住老爺子的手，“爺爺，我們會好好的，您不用擔心。”

  “好，好。”等到葉嘉衍走過來，老爺子才說，“進屋吧。”

  三個人坐下，王叔端來一壺泡好的茶，說：“老爺子，嘉衍，你們喝茶。漓漓，你的果汁還在廚房打著，等一會兒啊。”

  “好。”江漓漓臉上的笑容乖巧又燦爛，“謝謝王叔。”

  王叔光是看見江漓漓的笑容都覺得心情大好，笑呵呵的朝廚房走去了。

  三個人聊了好一會兒，老爺子才注意到葉嘉衍的手指包著紗布，問江漓漓：“嘉衍怎麽受傷啦？”

  “被大閘蟹夾的。”

  “哦，那沒事。”

  老爺子很快接上剛才的話題繼續聊，江漓漓只能朝葉嘉衍投去一個同情的眼神——爺爺好歹問一下他的傷口深不深啊！
  葉嘉衍：“……”

  沒多久，江淮樾和秦婉夫婦也來了，空寂了許久的別墅突然熱鬧起來。

  一家人聊著聊著，王叔拿了一個籃子和一把剪刀過來給江漓漓，說：“漓漓，花園有一些花開得挺好，你去剪一些回來插上吧，我乾不來這種精細活。”

  江漓漓倒是很喜歡做這些事，“好啊。”說完挎著花籃出去了。

  王叔看著江漓漓的背影，笑了笑，好像終於明白了老爺子為什麽這麽喜歡江漓漓了。

  這麽多年過去了，江漓漓還是和兒時一樣天真，仿佛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惡意存在。

  江漓漓一走，不僅是老爺子，江淮樾和秦婉夫婦的目光也集中到了葉嘉衍身上。

  江漓漓被王叔支走，葉嘉衍就猜到有事了，如今所有長輩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他不得不主動問：
  “爺爺，爸媽，你們是不是有什麽要跟我說？”

  “嗯。”老爺子點點頭，“漓漓臉皮薄，我讓老王把她支出去了。”

  “嘉衍，”秦婉說，“我們當長輩不是要催你，就是想問問，你和漓漓對於孩子這個問題，有沒有什麽想法？或者，你們自己商量過嗎？”

  雙方長輩並不知道，從結婚第一天開始，葉嘉衍和江漓漓一直是分房睡的狀態。

  如果江漓漓在，她一定臉紅緊張到說不出話來，說不定就露餡了。

  葉嘉衍不一樣，他應付任何場面都是遊刃有余的——

  “我和漓漓商量過，幾年內，我們不打算要孩子。”

  老爺子的情緒沒什麽起伏，江淮樾和秦婉也不意外，秦婉只是問：

  “這是你和漓漓一起決定的嗎？你們為什麽會做這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