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蘇雪落的角度看，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了。

  她甚至有些反應不過來，目瞪口呆地看著江漓漓。

  她認識江漓漓很長時間了，印象裡，江漓漓是個教養極佳的女孩子，低俗和無聊，從她出生那一刻就遠離了她。

  今天，江漓漓竟然動手了，還是為了她。

  感動之余，她覺得很榮幸。

  江漓漓的感受就簡單多了——此刻，她整個人都是懵的。

  看著季慎之站起來，她像是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開始害怕了……

  她總覺得季慎之會爆發出一股可怕的力量，把她也一起拖走……

  感受最複雜的人，非季慎之莫屬。

  哪怕是七八年前，他還沒有混到今天這個地步，也沒有人敢這麽對他。

  況且，他最討厭背地裡出陰招的人！

  季慎之的拳頭已經握緊，扭頭一看，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漂亮的、怯生生的臉。

  江漓漓？
  她不是走了嗎？

  季慎之的拳頭松開了，目光在江漓漓臉上梭巡了一圈，表情變得危險莫測。

  江漓漓也看著季慎之，在他臉上看到了不解、怒氣，還有……危險。

  每感知到一種情緒，她心裡的害怕就多一分。

  她抓住蘇雪落的手，跟剛才那個一把推開季慎之的勇士判若兩人。

  “別怕。”蘇雪落的聲音很神奇地可以給人安全感，“有我在呢，他不敢對你怎麽樣。”

  江漓漓點點頭，轉而一想又覺得不對——

  她是來保護蘇雪落的，怎麽能反過來要蘇雪落保護呢？
  “你們不是走了嗎？”蘇雪落低聲問，“你怎麽又回來了？”

  江漓漓偷偷瞥了瞥季慎之，湊到蘇雪落耳邊，低聲說：“我剛才在停車場看見他了，擔心他是來找你的，就回來了。”

  蘇雪落曾經把江漓漓的照片給季慎之看，但是，她不記得江漓漓看過季慎之的照片。

  那麽，江漓漓是怎麽認出季慎之的？

  “我朋友調查他的時候，找到一張他的照片。”江漓漓說，“我昨天才看過他的照片。”

  蘇雪落點點頭，這次感動之余，她有些想笑。

  她看得出來，江漓漓很害怕季慎之，好像季慎之是什麽洪水猛獸，但她還是盡最大的努力來保護她。

  江漓漓一定不知道，她慫剛慫剛的樣子，很可愛。

  季慎之的目光突然定在江漓漓臉上，“原來是你找人調查我？”

  今天一早，他收到消息，有人想起他的底。

  他一度以為是誰對他起疑了，後來才知道人家主要是對他的感情狀況和生活狀況感興趣，他就沒再管。

  如果調查他的人是江漓漓，那麽這個調查動機，就很好理解了。

  “我是為了雪落的安全。”江漓漓鼓起勇氣，直視季慎之那雙深淵一般的眼睛，“我們不會再給你任何傷害雪落的機會了。”

  “江小姐，你對我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季慎之問，“我哪裡看起來像要傷害雪落？”

  說著，季慎之走向蘇雪落。

  江漓漓護著蘇雪落後退，說：“你有前科。”

  季慎之指了指蘇雪落，“那也是我跟她之間的事。”說完，抓住了蘇雪落的手。

  “你放開雪落！”

  江漓漓又不害怕了，勇氣像藤蔓一樣從身體裡延伸出來，直衝到她的手上——他抓住了季慎之。

  “江小姐，我不想傷害你。”

  季慎之的意思很明顯：如果江漓漓抓著他不放，他可能會對她不客氣。

  江漓漓沒有被這樣威脅過，一時間沒了主意，但也沒有松開季慎之。

  她害怕蘇雪落真的被拖走了。

  對了，葉嘉衍！

  該是葉嘉衍上場表演英雄救美的時候了，他怎麽還不來啊？

  就在江漓漓心如火燒的時候，一道他很熟悉的聲音穿插進來——

  “季先生，當街跟兩位女士動手，是不是有失風度？”

  隨著話音一起襲來的，還有一股強大的氣場，讓人不由得屏息尋找聲音的主人。

  能有這種氣場的，只有葉嘉衍。

  江漓漓看見葉嘉衍，放下心來，仿佛一秒學到了神功，從菜鳥一躍成為大神。

  她松開季慎之，站到葉嘉衍身邊，一隻手攥著葉嘉衍的衣袖，仿佛在說：老公，我怕。

  葉嘉衍雖然看著季慎之，但很自然地牽住江漓漓的手，氣場絲毫沒有減弱。

  蘇雪落突然想看葉嘉衍和季慎之的對手戲。她想知道，面對葉嘉衍這種男人，季慎之會不會動搖，甚至是退卻。

  季慎之看見葉嘉衍，不意外，聲音也還一如既往地輕松閑適，“葉先生。”

  葉嘉衍不問季慎之怎麽會認識他，看向蘇雪落，直接問：“蘇小姐，需不需要我和漓漓送你回家？”

  蘇雪落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季慎之的聲音就飄過來：“她不需要。”

  “你又不是雪落，”江漓漓忍不住懟季慎之，“你怎麽知道？”

  “葉先生，”季慎之揚了揚唇角，那個弧度卻是怎麽看怎麽不友善，“你先帶你太太回家比較好。”

  葉嘉衍看著江漓漓，“我聽我太太的。”

  江漓漓無縫銜接上葉嘉衍的話，“雪落，我們送你回去。”

  季慎之再次搶先一步，而且更直接更霸道了——他伸手攔住路，一股絲毫不亞於葉嘉衍的氣場，隨著他的動作爆發出來。

  兩股強大的氣場碰撞，互不相讓，不分上下。

  江漓漓看著季慎之舉重若輕的樣子，又產生了那種感覺——

  季慎之這個人，是很複雜的，一兩句話根本形容不清楚他這個人。

  他是天使還是魔鬼，只在他的一念之間。

  這麽對峙下去，他和葉嘉衍……可能真的會打起來。

  江漓漓抿著唇想辦法，不想讓事情走向極端。

  蘇雪落看出來了，季慎之哪怕是面對葉嘉衍也不怯，至於氣場方面，他和葉嘉衍更是難分高下。

  但是論身手，她擔心葉嘉衍不是季慎之的對手。

  她可是見過季慎之打架的風姿的。

  “漓漓，”蘇雪落掙開季慎之的手，轉身對江漓漓說，“你們先回去吧。我有些話，想跟這位季先生說。”

  季慎之看了蘇雪落一眼，氣場收斂了一半。

  江漓漓不是很放心，還在想著辦法，蘇雪落笑了笑，“想想我剛才說的話。”

  江漓漓沒有忘記蘇雪落的話，她說季慎之不敢對她怎麽樣，但是……

  “葉先生，”季慎之說，“雪落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

  葉嘉衍對蘇雪落說：“有什麽事情，隨時聯系漓漓。”

  蘇雪落點點頭，示意江漓漓走。

  江漓漓一步三回頭，上車後還不放心地降下車窗，看著蘇雪落和季慎之，直到再怎麽努力也看不見他們，才回頭看著前面的車流出神。

  “季慎之不會傷害你朋友。”葉嘉衍說，“不用擔心。”

  江漓漓歪了歪腦袋，“你這麽確定？”

  葉嘉衍很篤定，“我看得出來。”

  江漓漓微微蹙了一下秀氣的眉，“……我怎麽看不出來？”

  葉嘉衍偏過頭看了江漓漓一眼，勾起唇角，“你不懂男人。”

  “……”

  江漓漓想挽尊，但這話是她自己說的。

  她總不能駁倒自己。

  “沒關系。”葉嘉衍很突然地接著說，“很快就懂了。”

  “什麽啊……”江漓漓完全沒有get到葉嘉衍的點，納悶地說，“男人又不是一門課程，翻開教科書看看就可以懂了。”

  “……是沒那麽容易。”葉嘉衍說，“比翻教書辛苦一點。”

  江漓漓越發聽不懂葉嘉衍在說什麽了，拿出手機給蘇雪落發消息，讓她到家之後記得告訴她。

  蘇雪落收到了消息，但還沒有看到。

  她和季慎之，重新恢復了對峙的姿態。

  季慎之皺著眉，“這樣有意思嗎？”

  蘇雪落毫不客氣地反問：“你三番兩次跑來找我有意思嗎？”

  季慎之頭疼。

  在國外呆了八年，蘇雪落的鋒芒是越來越銳利了……

  “有意思。”季慎之說著，緩緩靠近蘇雪落，“我對你有意思。”

  “……”蘇雪落想罵人，“滾！”

  “可以。”季慎之絲毫不在乎蘇雪落的態度，“我送你回家。”

  “……”蘇雪落嘲諷道，“季慎之，這麽多年，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變。”還是這麽能順著杆子往上爬，也能自己給自己找台階下。

  遺憾的是，她已經不是八年前的蘇雪落了。

  季慎之像被觸動了某根神經，突然認真起來，目光灼灼的看著蘇雪落，過了半晌才說：“雪落，我一直沒變。”

  在蘇雪落的記憶裡，季慎之很少這麽認真。

  他上一次這麽認真，還是跟她表白的時候。

  他這句話，明顯有什麽深意。

  但是，她不想體會，漠然道：“你沒變最好，這樣我就很清楚你是什麽人，就可以一直恨你。”

  這麽狠的話，卻沒有刺激到季慎之。

  他愈發靠近蘇雪落，說：“如果你不再愛我，我寧願你恨我。”記恨，也比遺忘了好。

  他的話，凝成一股力量，擊穿了蘇雪落的心臟。

  蘇雪落怔住。

  她很清楚地感受到，她面前的這個男人，想要她記住他，哪怕是以一種非常極端的方式。

  可是，這樣有用嗎？

  他三番兩次劍走偏鋒，到底想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