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嘉衍洗澡，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麽快。

  他心裡很清楚，這種時候，不能讓江漓漓一個人呆太久。

  盡管已經這麽小心翼翼，他出來的時候，江漓漓還是再度陷入了呆愣迷茫的狀態。

  她抱著腿坐在床中間，下巴擱在膝蓋上，呈現出一種自我保護的姿態。

  平時反應那麽快的一個人，這次葉嘉衍已經走到床前了都沒有反應過來。

  葉嘉衍隻好出聲：“很晚了，睡吧。”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睡夢中的驚鵲。

  江漓漓抬起頭，對上葉嘉衍的視線，“……嗯。”

  兩個人都躺下後，葉嘉衍沒有關燈。

  江漓漓知道他睡眠不好，有光線他就睡不著，疑惑地問：“怎麽不關燈？”

  “等你睡著再關。”葉嘉衍輕輕拍著江漓漓的背，像在哄一個孩子，“睡吧。”

  江漓漓沒有閉上眼睛，看了葉嘉衍一會兒，主動去吻他的唇。

  兩個人才在一起一段時間，正是對彼此最有興趣的時候，這也是葉嘉衍總是那麽容易就被江漓漓撩撥起來的原因。

  其中，江漓漓的主動，對他最為致命。

  但這一次，他按住了江漓漓。

  江漓漓眨了眨眼睛，不解地看著他。

  “好好睡覺。”葉嘉衍說，“今天晚上，我們什麽都不做。”

  江漓漓又試了一下，發現葉嘉衍無動於衷，好像在飛機的盥洗室裡差點控制不住自己的那個人不是他。

  男人的自製力，果然是個謎啊……

  剛剛經歷了一次那麽驚心動魄的事情，江漓漓雖然也很想睡，卻怎麽也睡不著。

  她在葉嘉衍的胸口蹭了蹭，“你是不是有什麽事要問我？”

  剛才她就感覺到了，葉嘉衍想向她確認某些事，但又不想讓她回憶起發生在黑暗中的那些不愉快。

  葉嘉衍沒有說話，深邃的眸底，很難得地露出了一抹猶豫。

  江漓漓接著說：“你問吧，我沒事了！”

  “雅妍叫你去送資料，是怎麽回事？”

  江漓漓沒想到葉嘉衍會提起莊雅妍。

  她一下子抬起頭，“你怎麽會問這個？”

  她原本以為，葉嘉衍會問一些細節之類的事情……

  “我聽唐遇說，你很晚才從酒店出發。”葉嘉衍說，“合作方那邊的監控顯示，你離開他們公司的時候也不早了，而且走得很匆忙。”

  “喔。”江漓漓用手在葉嘉衍胸前畫著十字，“我問了合作方，他們的確是臨時急著要那份資料，莊秘書才來找我們的。唐律和沈助理當時沒有時間，只能是我去送了。”

  “你從公司出來的時候，為什麽那麽匆忙？”

  “……”江漓漓沉默。

  葉嘉衍意識到事情不對勁——如果江漓漓遭遇的意外，是從合作方的公司開始的，那這絕對不是一次偶然發生的事件。

  他看著江漓漓，用目光給她力量，“告訴我。”

  “那個叫George的家夥，問我要不要去他的辦公室喝杯咖啡，還說他可以帶我參觀他們的公司……”江漓漓說，“我拒絕了他，跑出來了。”

  “George？”葉嘉衍的語氣，聽起來像正在把這個人名字刻進死亡黑名單，“那個長得很猥瑣的地中海？”

  葉嘉衍很少用這麽直接又毒辣的話來形容一個人。

  這個George，是真的惹怒他了。

  但是，George是合作方的人，也沒有對江漓漓做出很過分的事情，他們能拿他怎麽樣嗎？

  “那個司機……”江漓漓主動提起接下來的事情，“應該是看我是個亞洲人，又明顯不是長住在Y城的，才會臨時起意想搶劫我。”

  “……”

  葉嘉衍沒有說話，從他的神色來看，很難判斷他是否認同江漓漓的話。

  “我要是帶著顏顏就好了！”江漓漓歪了歪腦袋，“她氣場很強。以前我們一起出去玩，從來沒有人敢坑她，更沒有人敢打她什麽主意。”

  “如果你只是想達到這種效果——”葉嘉衍挑了挑眉，“似乎我才是最佳人選？”

  無語的人變成了江漓漓。

  她認真地端詳了葉嘉衍一番，像是才發現葉嘉衍的閃光點一樣，露出一個驚喜的表情點點頭：“沒錯，你才是最佳人選！”

  葉嘉衍理所當然地叮囑道，“你記住了。”

  江漓漓笑了笑，往他懷裡鑽，“我沒什麽事，你不用擔心。”

  “……”葉嘉衍輕撫著江漓漓的腦袋，“睡吧。”

  “跟你在一起久了，我也不習慣開著燈睡覺了。”江漓漓緩緩揚起唇角，說，“把燈關了吧。你在這裡就好。”

  葉嘉衍關了燈，唇角在黑暗中上揚出一個微笑的弧度，哄著江漓漓入眠。

  江漓漓雖然後怕，但葉嘉衍給了她足夠的安全感，她沒多久就睡著了。

  葉嘉衍也沒有猜錯，司機對江漓漓做的一切，對江漓漓來說就是一場噩夢。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被這場噩夢攫住了。

  夢中，她又看見司機的臉，不同的是這次他臉上長出了猙獰又醜陋的犄角和獠牙。他把她按在地上，要奪走她的一切。

  她只能掙扎，拚了命地掙扎，卻怎麽也掙不開、逃不掉。

  她就好像落入了一張由黑暗織成的網裡，看不見光線，也找不到生的出口。

  就在他深陷絕望之際，她聽到了葉嘉衍的聲音——

  “漓漓？”

  “漓漓，醒醒。”

  江漓漓從葉嘉衍的聲音裡汲取了力量，逃出那張暗網織成的困局，睜開眼睛，白天晴朗的光線一下子湧進她眼裡，隨後是葉嘉衍的臉。

  但是，這一切在她眼裡那層霧水的遮擋下，都顯得模糊不清。

  她一下子撲進葉嘉衍懷裡，葉嘉衍胸前的衣服馬上濕了一片。

  以前，她也經常做溺水的噩夢，知道真相後才停止了。

  但這次，她顯然又要被新的噩夢纏上了。

  “別怕，只是夢。你現在很安全。”葉嘉衍溫柔又耐心地安慰著江漓漓，“我在這兒。”

  江漓漓沒有那麽脆弱，再加上葉嘉衍給的安全感，她做了個深呼吸，情緒慢慢地平複了。

  葉嘉衍始終沒有松開江漓漓，過了好一會兒才問：“好點了嗎？”

  “嗯。”江漓漓問，“幾點了？”哪怕是這種情況，她也還惦記著今天九點鍾要去合作方公司的事情。

  “還很早。”葉嘉衍說，“你再睡一會兒。”

  昨天晚上沒有睡好，葉嘉衍這麽一說，江漓漓真的又睡著了，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快要九點。

  這下，她沒有時間想起昨晚的事情了，跳起來問：“你怎麽不叫我起床？”

  “別著急。”葉嘉衍慢慢悠悠地說，“還有時間。”

  “我只是個小實習律師。”江漓漓抓了抓自己的頭髮，“你可以不急，但是我不能遲到。”

  洗漱換衣的整個過程中，昨晚的事情都沒有機會爬上江漓漓的腦海，她收拾好自己之後根本顧不上葉嘉衍了，小馬達一樣瘋狂往外跑。

  進電梯後，她碰到了莊雅妍和周揚聲，他們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有說有笑，外套都還掛在臂彎上。

  “你們……”江漓漓下意識地抬起手腕，才想起自己沒有手表了，隻好掏出手機確認時間——已經九點了。

  周揚聲和莊雅妍為什麽還沒去合作方的公司？

  “太太，葉總沒有跟你說嗎？”周揚聲說，“今天早上的會議，推遲了一個小時，我們現在才去吃早餐。”

  “……”

  第一次醒過來的時候，葉嘉衍就告訴過江漓漓時間還早。

  當她第二次醒來，她根本沒給葉嘉衍說太多話的機會……

  她還是……太著急了啊。

  周揚聲一看江漓漓的表情，就什麽都明白過來了，笑了笑，示意她別著急。

  莊雅妍緊接著問：“漓漓，你沒事了吧？”

  不僅是江漓漓，周揚聲的臉色都僵硬了一下。

  江漓漓的狀態看起來很不錯，明顯是沒有記起昨晚的事情，莊雅妍這麽一提醒……

  果不其然，江漓漓的臉色和目光都暗淡下去。

  “……沒事了。”江漓漓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艱澀，但很快，她臉上就綻放出一抹笑容，問道，“推遲會議，是嘉衍的意思嗎？”

  周揚聲搶先笑出來，別有深意地說：“除了葉總還能有誰啊？葉總的確是變了，他以前可從來不會做這種事！是吧，莊秘書？”

  “是啊。”莊雅妍露出一抹隱藏著苦澀的笑意，很配合地說，“去年有一個會議，你必須參加，但你正好有點不舒服，葉總都不允許推遲會議呢。”

  “哎……”周揚聲擺擺手，“我們哪能跟太太比，沒有可比性。”

  有意無意地，周揚聲把“我們”兩個字咬得很重。

  他希望這樣能幫助莊雅妍認清現實。

  這時，唐遇私下發消息問江漓漓，今天需不需要休息一天。

  江漓漓想了想，回復道：“不用的，謝謝唐律。我沒事了，可以正常工作，不用擔心我完不成工作。”

  唐遇也沒有堅持，只是說：“如果需要休息，隨時告訴我，我會安排。”

  周揚聲不小心瞄到了唐遇的消息，說：“唐律師很貼心嘛。”

  “唔？”江漓漓說，“沒有你們葉總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