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琛試著叫了陳素蘭一聲：“媽。”

  陳素蘭狀態不好的時候，看見宋子琛，往往會把他認成宋峰林。

  她是個很有教養的人，年輕的時候連大聲說話都不曾有過。

  可是，她太恨宋峰林了。

  一旦把宋子琛認成宋峰林，她必定會惡狠狠地大罵宋子琛一通。

  罵完，她會呆住，一動不動——就像有一個粗暴無禮的人正從她的身體裡抽離，而她完全不認識這個人。

  宋子琛更多的是心疼母親。

  他知道母親不想通過怒罵的方式來發泄心中的怨懟，那不是她理想中的自己。

  可是，宋峰林把她逼成了那樣的人。

  罵過之後，如果母親可以好受一點，宋子琛倒也無所謂。

  但事實是，罵聲停下來的同時，母親會陷入丟失了自我一樣的迷茫。

  所以，他最大的願望是，母親至少不要把他認成宋峰林。

  陳素蘭聽見聲音，覺得有些熟悉，看過來，發現宋子琛也在看著她。

  他的目光，讓她不由自主地心軟。

  她指了指自己，“年輕人，你在叫我嗎？”

  宋子琛微微一愣，隨後點點頭。

  陳素蘭笑了笑，柔聲說：“小帥哥，你認錯人啦！我兒子還很小呢。”

  她的記憶停留在宋子琛小時候，也就是宋峰林出軌林藝之前。

  宋子琛走到母親跟前，“您兒子多大了？”

  “嗯……”陳素蘭用手在空中比劃了一個高度，“大概這麽高了！”

  “他叫什麽名字？”宋子琛試圖幫助母親記起自己。

  “子、琛！”陳素蘭就像遇見一道再簡單不過的題一樣開心，“他長得可帥了！這個世界上，我最愛的人就是他。”

  宋子琛看著母親，眼睛突然紅了。

  母親被送進精神療養院之後，他的心也像被送進了冷凍室，心臟的溫度一點一點地下降，外表裹上了厚厚的冰層。

  母親這句話，足以擊穿最堅硬的冰塊。

  “這個世界上，他最愛的人也是您。”宋子琛拉住母親的手，“為了他，你一定要快點好起來。”

  “你……”陳素蘭意外地看著眼前的年輕人，“你認識我們家子琛嗎？”

  宋子琛點點頭，“認識。”

  陳素蘭忙忙問：“他在學校怎麽樣？沒有闖禍，也沒有受傷吧？”

  “都沒有。”宋子琛示意陳素蘭放心，“他很聽話，在學校表現很好。學校老師最喜歡的人，就是他了。”

  陳素蘭松了一口氣，“我們家子琛長大了！”

  “……”

  宋子琛再也無法面對母親，背過身去，一滴淚從他的眼角滑落。

  林媽媽走過來，遞給宋子琛一張紙巾，說：“小宋，你放心。以後，我會照顧好你母親。”

  “阿姨，”宋子琛說，“拜托你了。”

  陳素蘭回房間後，宋子琛去找了院長，安排林媽媽專門協助照顧陳素蘭。

  “陳女士最近一段時間，狀態還不錯。”院長說，“我們的專家，正在調整治療方案。一切順利的話，明年的春天……陳女士也許可以出院。”

  院長不會輕易給家屬希望，他這麽說，多半是有幾分把握。

  宋子琛原本沉重的心情，一下子輕盈了不少，離開醫院，開車直接去了葉嘉衍家。

  他就是來蹭飯的，進門看見江漓漓端著菜從廚房出來，簡直不能更高興了。

  江漓漓放下菜，笑眯眯的問：“相親結果怎麽樣？我認識鄭巧思，顏顏很不喜歡她。”

  宋子琛給自己倒了杯水，繞過林綻顏，問：“你怎麽會認識鄭巧思？”

  很多人願意跟江漓漓交朋友，但她不喜歡跟太多人來往，所以圈子不大。

  她認識鄭巧思，這讓宋子琛有些意外。

  “高中的時候，我們是一個學校的。”江漓漓說，“因為一些事情，顏顏和她起過衝突，還因為她被懲罰了。”

  宋子琛放下水杯，唇角掠過一抹笑意，“一點都不意外。”

  江漓漓意識到自己可能無意間黑了林綻顏一把，解釋道：“顏顏不是喜歡惹是生非的人，那次的事情……”

  宋子琛看了看江漓漓，“我沒有那個意思。”

  江漓漓好奇地瞪了瞪眼睛，“誒？”

  “鄭巧思的性格……”宋子琛問，“林綻顏很看不慣她吧？”

  “！！！”江漓漓一臉驚奇地點點頭，“你怎麽知道？你對鄭巧思印象怎麽樣？”

  “小姑娘本性不錯。”宋子琛頓了頓，接著說，“可惜，智商撐不住心裡的小算盤。”

  “哇！”江漓漓感歎道，“你不和顏顏在一起太可惜了！顏顏對鄭巧思的評價，跟你一模一樣。”

  宋子琛“哼”了一聲，“她看男人的眼光不怎麽樣，看女人倒是很準。”

  “……”江漓漓一臉疑惑，“顏顏什麽時候看過男人了？”

  宋子琛的聲音更冷了，“在我家那次，如果不是我說楊麟有未婚妻，你覺得她看得出來楊麟在騙她？”

  江漓漓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宋子琛說的是哪件事。

  楊麟高中時期暗戀過林綻顏，前段時間在宋子琛的新家和林綻顏重逢，對林綻顏表現出興趣，卻被曝未婚妻都已經懷孕了。

  更糟糕的是，他的未婚妻是娛樂圈新晉小花、宋氏傳媒那個錢副總的外甥女——陳彩英。

  陳彩英因為這件事，還在微博上內涵過林綻顏，給林綻顏招了一波黑。

  這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江漓漓身為林綻顏最好的朋友，都已經忘記那些事了，宋子琛一個旁人，居然還記得這麽清楚！
  江漓漓目光灼灼，端詳著宋子琛，讓宋子琛的背脊微微發寒。

  “子琛，你……”江漓漓問，“你是不是喜歡顏顏啊？”

  宋子琛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額角——雖然摸不到傷疤，但他知道，那裡有一個小小的疤痕存在。

  這是林綻顏對他使用暴力的證據！

  他用起誓一般嚴肅的神情說：“你覺得我瘋了嗎？”

  江漓漓看著宋子琛的反應，想笑卻不好意思笑出聲，只能說：“好吧！你不喜歡我們家顏顏，有的是人喜歡她！”

  宋子琛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問：“誰？”

  “……”江漓漓不答，又用那種讓人背脊發涼的目光看著宋子琛。

  “我只是想知道——”宋子琛說，“誰這麽勇敢，竟然用赴死的勇氣陷入愛情。”

  江漓漓微微一笑，“就不告訴你！”

  “……”

  吃飯的時候，宋子琛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葉嘉衍看了看他，問：“在想相親的事情？”

  宋子琛擺擺手，“那個沒什麽好想的，我和鄭巧思……”

  他話沒說完，手機屏幕就亮了，一個新聞APP跳出來一條通知，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宋子琛新戀情曝光！
  他空窗好久了，哪來的新戀情？
  打開新聞，宋子琛明白過來所有事情背後的貓膩。

  只是拍了一張他和張巧思一起喝咖啡的照片，就給他安排了一段新戀情。

  他該說宋峰林會安排呢，還是該說鄭巧思會配合呢？
  新聞詳細介紹了鄭巧思的身份背景——

  鄭家長女，溫柔端莊，國際知名的小提琴手，氣質出眾。

  底下的評論，清一色全是“般配極了”、“郎才女貌”。

  這條新聞，不是鬧著玩的。

  宋子琛沒看完評論，已經皺起了眉。

  江漓漓一直在等他的下文，卻遲遲不見他說話，問：“怎麽了？”

  “沒什麽。”宋子琛放下手機，轉移了話題，“爺爺最近怎麽樣？我好長一段時間去沒看他老人家了。”

  江漓漓也看向葉嘉衍，“你今天中午說的那個檢查結果……是真的麽？”

  有時候，為了讓爺爺放心，葉嘉衍會把糟糕的結果說成很好。

  當著爺爺的面，她不敢確認，現在宋子琛問起來，她也記起了這件事。

  “放心，是真的。”葉嘉衍接著看向宋子琛，“今天中午，爺爺問過你，他想知道你打算什麽時候結婚。”

  “替我告訴爺爺，我這輩子都不打算結婚了。”宋子琛說，“我自己跟他說，怕刺激到他老人家。”

  “我說了。”葉嘉衍語氣淡淡的，“爺爺說，因為時機未到。”

  江漓漓舉了舉手，“這題我會——爺爺的意思是，子琛只是還沒有遇到讓他有結婚衝動的人。”

  宋子琛夾菜的動作倏地一頓——

  讓他有結婚衝動的人？
  林綻顏的臉，又浮上他的腦海。

  他感覺要窒息了。

  這麽頻繁地想起林綻顏，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還有，跟林綻顏結婚——這個念頭是挺衝動的！

  衝動是魔鬼啊！

  江漓漓覺得宋子琛今天怪怪的，但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他就抬起頭，問：“漓漓，你什麽時候有嫁給嘉衍的衝動的？”

  江漓漓知道，宋子琛是故意的，他以為這對她來說是個難題——

  她笑了笑，說：“這題我也會——自從喜歡上他，我就一直有嫁給他的衝動。”

  “……”

  宋子琛瞥了宋子琛一眼，剛好捕捉到他唇角一閃而過的笑意。

  他一定是瘋了！

  放著好好的飯菜不吃，竟然自找狗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