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傍晚，城市的燈光剛剛亮起的時候。

  季慎之收到消息，得知老虎帶著人去了醫院，徐雯雯也去了。

  他們可能是去找蘇雪落的。

  上一次，他們在林綻顏住的小區門口堵過蘇雪落，他在電梯口把蘇雪落截住，帶著她從地下停車場離開，蘇雪落才幸免於難。

  但今天，如果他慢一步，或者錯了一步，蘇雪落就沒有那麽幸運了……

  她不但會有麻煩，而且會陷入無窮無盡的麻煩。

  黑色的路虎就像插上翅膀，在馬路上瘋狂超車，一路飛馳。

  操控著車子的同時，季慎之還空出了一隻手打電話。

  這麽多年，為了安全，他從來沒有直接打過這個電話。

  但眼下，他顧不上那麽多了。

  電話接通，那邊的人卻遲遲沒有說話，仿佛是要通過沉默來確認什麽。

  “是我。”季慎之說，“有緊急情況。”

  那邊的人又沉默著權衡了許久，才出聲：“說吧，什麽情況？”

  “雪落，”季慎之說，“她可能有危險……”

  這個時候，蘇雪落剛剛下班。

  她把胸口口袋的筆拿下來，脫掉白大褂，還沒來得及拿自己的外套，一個護士匆匆忙忙跑進來，一邊叫著：“蘇醫生，蘇醫生！”

  “怎麽了？”蘇雪落以為是病人出了什麽狀況，“哪床的病人？”

  “不是病人！”護士喘了口氣，接著說，“來了幾個人，說要找你。看起來很凶，原本在走廊上散步的術後病人，統統都不敢出來了。”

  “他們只是說找我？”蘇雪落問，“有沒有說什麽事？”

  護士搖搖頭，臉上還清清楚楚的映著後怕。

  蘇雪落拍拍小姑娘的肩膀，說：“聯系一下保安科，讓他們多派幾個人上來。”說完又套上白大褂，走出去了。

  “蘇醫生，你小心點啊！”

  護士衝著蘇雪落的背影喊道，末了忙忙聯系保安科。

  雖然蘇醫生看起來一身正氣，一點都不怕，但她畢竟是個女孩子，而且是院方特聘回來的人才，不知道將來可以幫到多少病人呢，可不能出任何意外。

  蘇雪落還沒到護士站，就聽見幾個人在那兒嚷嚷，走近了，發現是上次在暗巷裡圍堵她的那些人，還有一個看起來很年輕的女孩。

  女孩應該只有二十三四歲，雖然一臉濃妝，但五官還是給她一種熟悉的感覺。

  “嫂子，”一個小弟在徐雯雯耳邊說，“就是這女的。”

  聽見女孩子的名字，蘇雪落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記起來——季慎之的妻子。

  那個冒著生命危險生下季慎之的孩子的女人。

  季慎之以前說過，他不喜歡小孩。

  他有多喜歡這個女孩，才會讓一個生著病的女孩子懷上他的孩子、冒著生命危險把孩子生下來呢？
  蘇雪落阻止自己想下去，走過去說：“你們如果是要看醫生，麻煩明天門診開門了再過來。如果很著急，麻煩去急診。這裡是住院部，你們在這裡吵嚷什麽？”

  “嘿？”一個小弟走上來，“你咒我們嫂子呢？”

  蘇雪落沒有後退，迎上小弟的目光，“你聽不懂人話？”

  徐雯雯看到這裡，已經覺得有意思了。

  這麽有個性，的確是季慎之欣賞的類型。

  但是，這種一看就知道是高知家庭出身、冷冷的、渾身透著學術精英范兒的女孩子，會和季慎之這種在道上混的人有關系嗎？

  老虎都打聽過了，這個女醫生在國外的頂級醫學院留學，八年沒有回國。

  怎麽看，她都和季慎之八竿子打不著。

  “老虎，”徐雯雯看了看老虎，“不會是你想搞事情吧？”

  她知道，老虎喜歡她。

  更關鍵的是，當年老虎和季慎之競爭，最後得到她爸爸賞識的人是季慎之，老虎就成了季慎之的手下。

  雖然聽從季慎之的命令做事，但是，老虎從來沒有服過季慎之，反而一直在找機會取代季慎之。

  她不由得懷疑，這只是老虎的一次“嘗試”。

  老虎慘笑了一聲，說：“雯雯，我拿什麽事開玩笑，也不會拿這種關系到你的事情開玩笑啊！”他從來不像其他人那樣叫徐雯雯“嫂子”。

  徐雯雯盯著老虎，“那為什麽只有你看見這個女醫生和慎之在一起了？”

  “我……”

  老虎徹底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了。

  他總不能告訴徐雯雯，他是故意想留下來找季慎之的把柄，結果還真讓他找到了。

  他以為這樣至少能給季慎之一擊，但徐雯雯為什麽不相信他的話呢？

  徐雯雯懶得聽老虎說什麽了，走上去，打量了蘇雪落一番。

  蘇雪落看起來瘦瘦的，但個子很高，愈發顯得她氣質清冷，有一種誰都靠不近她的疏離感。

  “你和季慎之是什麽關系？”徐雯雯直接問，“你們以前認識？”

  他們何止是認識？
  季慎之甚至讓她以為，他們會一輩子在一起。

  但現在，她希望他們之間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所以——

  “季慎之是誰？”

  蘇雪落皺著眉，仿佛第一次聽見季慎之這個名字，仿佛季慎之和她從來都是兩條平行線，他們之間沒有發生過任何交叉。

  徐雯雯從小見慣了刀光劍影，盡管心臟有疾病，但還是有一種很霍得出去的江湖氣。

  她笑了笑，突然抬起胳膊架到蘇雪落的脖子上，往後推了蘇雪落一把，把蘇雪落按在牆上，警告道：“如果讓我發現你騙了我……你就當不了醫生了。記住，季慎之是我的，他只能是我的！”

  蘇雪落的聲音冷下去，“放開我。”

  “說‘我記住了’。”徐雯雯拍拍蘇雪落的臉頰，“說了我就放開你。”

  “這位小姐，我警告過你了——”

  蘇雪落動作極快，連那幫小弟都沒看清楚她是怎麽辦到的，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徐雯雯已經反被蘇雪落按在牆上了。

  徐雯雯有先天性心臟病，真動起來手來，她不是蘇雪落的對手——蘇雪落雖然不專業，但她從小就接受父親的訓練。

  “蘇醫生！”

  “你幹什麽！”

  醫護人員和幾個小弟一起衝上來，醫護們怕事情鬧大，怕蘇雪落受傷，小弟們則是摩拳擦掌，要替徐雯雯教訓蘇雪落。

  這時，蘇雪落已經松開了徐雯雯，面容愈發的冷，說：“看在你是一個病人的份上，我不跟你計較，滾！”

  徐雯雯笑了笑，“你會後悔的。”說完退開幾步，做了一個手勢。

  幾個小弟點點頭，圍向蘇雪落。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從電梯裡出來，低吼了一聲：
  “你們幹什麽？”

  中氣十足，氣勢威嚴的聲音，整個護士站的人都怔了一下。

  蘇雪落循聲望去，笑了笑，“嚴叔叔？你怎麽來了？”

  老虎和幾個小弟面面相覷。

  他們這些人，不認識那些當紅明星很正常，但是，他們不可能不認識這個男人。

  嚴凱。

  S市的警察局長，年輕時戰功赫赫，是他們這些人最忌憚、最仇視的人。

  蘇雪落和這個人有關系？

  老虎給了幾個小弟一個眼神，同時示意徐雯雯走。

  徐雯雯不認識嚴凱，但感覺到了這個男人是非一般的人物，看了蘇雪落一眼，很識趣地離開了。

  “嚴叔叔，等我一下。”蘇雪落說，“我換一下衣服就出來。”

  嚴凱和蘇雪落的父親是好友，蘇雪落的父親發生意外之後，需要奔走處理的事情，嚴凱一手包辦了，包括送蘇雪落出國留學的事。

  那個促使蘇雪落放棄在國外工作，毅然回國的消息，也是嚴凱告訴她的。

  換好衣服出來，嚴凱才問：“雪落，剛才是怎麽回事？我要是不來，那些人準備幹什麽？”

  “幾個社會上的混混，我可以應付。”蘇雪落越想越覺得好奇，“不過，嚴叔叔，你怎麽突然過來了？”

  “想跟你一起吃晚飯。”嚴凱說，“打你電話一直沒人接，就上來看看。幸好我上來了。”

  蘇雪落笑了笑，轉移了話題，“只有我們兩個人嗎？阿姨來了嗎？”

  “來了。”嚴凱說，“在車上等你呢。”

  嚴太太看見蘇雪落，眼淚都差點出來了，說：“你這個小丫頭……不對，你現在是大姑娘了，都八年沒有回來了！”

  “我這不是回來了嘛。”蘇雪落說，“而且，以後都不會走啦。”

  “回來好，國外怎麽能跟自己的故鄉比啊？”嚴太太挽住蘇雪落的手，“走，一起去吃飯，阿姨順便跟你說點事情。”

  嚴太太要說的事情，無非是蘇雪落年齡不小了，她要是沒有對象，她想張羅著幫她相親。

  蘇雪落找了不少借口推脫，吃完飯後不敢再多和嚴太太聊天，跳上一輛出租車回家了。

  回到家，她想起什麽，反鎖了大門，穿過空落落的院子走進客廳，放下包的同時順手開了燈。

  燈一亮，眼前突然清晰地出現了一個人影。

  她渾身都冷下來，身體裡流動的血液仿佛凝固住了，她甚至來不及看清是誰，就下意識地想要尖叫。

  那個人反應很快，捂住蘇雪落的嘴巴。

  “別叫！”

  他的聲音很低，掌心像外面獵獵的寒風一樣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