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中午的事情，已經變成了莊雅妍記憶中的一道刻痕。

  葉嘉衍說要來接她出院，她高興的又在臉上撲了一層粉底。

  她沒有想到，葉嘉衍這麽關心她的傷勢。

  周六那天，做完檢查後，葉嘉衍送她回家，她越想越不甘心，硬生生壓迫受傷的眼睛，讓傷勢加重了。

  她不惜傷害自己，一是為了試探江漓漓，二是為了造成葉嘉衍和江漓漓之間的罅隙。

  沒想到，除了這些，還有意外收獲。

  今天要出現，她明明跟葉嘉衍說過，她可以打車回去，但葉嘉衍還是親自來了。

  葉嘉衍這麽不放心她，是不是可以說明……

  因為太幸福了，莊雅妍不敢再往下想，但葉嘉衍來了之後，她還是沒有忘記跟葉嘉衍客氣，說：
  “我打車回去沒問題的，醫院離我住的地方不是很遠。”

  葉嘉衍開門見山地說：“我來，是有事跟你商量。”

  莊雅妍心裡的幸福感，像被人按下了暫停鍵。

  “跟漓漓有關的事情？”莊雅妍牽了一下唇角，“我知道漓漓不是故意的，我也沒有要怪她。”

  “我知道。”葉嘉衍蹙著眉，“但是，這件事已經傳出去了。”

  莊雅妍裝出了一臉意外，明知故問：“怎麽回事？”

  “還不清楚。”葉嘉衍說，“但是，漓漓意外導致甲方員工受傷的事，已經在S市的法律圈傳開了。”

  莊雅妍想起葉嘉衍剛才那句話，問道：“你要我配合你什麽？”

  “如果唐遇，或者法律圈的人聯系你，我需要你告訴他們：漓漓付了你的醫藥費，並對你做出了合理的賠償。另外，她幫你請了保姆。”

  葉嘉衍向來言簡意賅，但這次，為了江漓漓，他把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仔仔細細。

  莊雅妍納悶地說，“這些……不都是你做的嗎？你要我告訴別人，這些都是漓漓做的？”

  “我替漓漓做的。”葉嘉衍說，“我替她，向你道歉。”

  那些暫停下來的幸福感覺，突然化成煙塵，風一吹就消失無蹤了，就像它們只是莊雅妍的幻覺一樣。

  更準確地說，是錯覺。

  原來，葉嘉衍對她的關心和周到，都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江漓漓——為了讓江漓漓可以順順利利地在盛唐工作下去。

  “葉總，你不需要這樣的。我沒有怪過漓漓。”

  莊雅妍做出沉吟的樣子，點點頭，接著說：
  “嗯……還是你考慮得周到。其他人不知道漓漓和我還有你的關系，如果不明確解決這件事的話，以後可能會傳出對漓漓不利的傳言，盛唐也會對漓漓作出處罰。但如果我說，漓漓已經很有誠意地跟我道歉了，而且盡了最大的努力補償我，漓漓就可以輕松過了律所那一關，也不用遭人非議。”

  葉嘉衍只是“嗯”了聲。

  “葉總，我覺得——”莊雅妍補充道，“唐遇聯系我的時候，我再跟他說，我很喜歡漓漓，不但不怪她，還願意跟她交個朋友，這樣效果是不是更好？”

  葉嘉衍說：“你能這樣說，更好。謝謝。”

  那一刻，莊雅妍感覺堪比萬箭穿心，卻不得不強顏歡笑。

  是啊，她能這樣說，對江漓漓當然是更好的。

  但是，葉嘉衍為什麽不考慮一下她呢？
  她算準了如果不接，那個球會導致她受傷，她硬生生挨了一下啊……

  到頭來，換來的卻是葉嘉衍更加關注江漓漓嗎？

  她受了傷，江漓漓隻跟她道了歉，去看過她一次，其他的什麽都沒有做。

  她這麽肆無忌憚，不就是仗著葉嘉衍會替她道歉嗎？
  不，她需要的不是葉嘉衍的道歉，她也不需要葉嘉衍再替江漓漓道歉了！

  “你誤會了。”葉嘉衍說，“你需要休息。交接好工作，讓小陳送你回去。”

  “我……”莊雅妍還是不想離開崗位。

  “你周日不是要去複查？”葉嘉衍說，“到時候看結果，如果情況允許，你再回公司。”

  莊雅妍知道她不能再堅持了，點點頭，出去和頂替她崗位的秘書交接工作。

  周揚聲看見莊雅妍，還以為自己眼花了，走過來問清楚情況，關切地問：“莊秘書，你傷口疼嗎？”

  “不疼啊。”莊雅妍擠出一抹笑，“為什麽這麽問？”

  “你看起來……”周揚聲說，“好像很痛苦的樣子。”

  莊雅妍愣了一下，旋即像是被周揚聲的用詞逗到了一般，笑著說：“我自從工作，就沒有休過那麽長時間的假。想到接下來一周都不用工作，而且可能還要歇很長時間，我覺得有點不適應而已。”

  ？？？

  周揚聲極力控制自己的反應——

  帶薪休假啊！
  換做是他，做夢都要笑醒好麽？
  等到莊雅妍和同事交接好工作，周揚聲送她回去。

  到了莊雅妍家樓下，周揚聲看著她進去，感覺她的背影看起來還是有些憂傷，他不由得歎了口氣——

  他真是無法理解莊雅妍和葉嘉衍這種工作狂！
  相較之下，江漓漓的心情好得——仿佛跟莊雅妍活在不同的世界。

  不，今天，她跟所有人都活在不同的世界。

  連盛唐的人都看得出來，今天的江漓漓仿佛是換了一個人。

  以往，江漓漓的表現也挑不出毛病，她工作認真而又謹慎，但又不是那種小心翼翼的謹慎，相反，她很大方而且很機敏，同事們都很願意跟她公事。

  如果一定要在她身上挑毛病，只能說她跟律所的人交往不深。

  盛唐的工作氛圍不錯，同事們之間相處得很好。

  其他律所的人說，大概是因為盛唐的兩位老大本身就是好朋友。

  但是，江漓漓沒有和律所的任何一個人發展成朋友關系，就連和她接觸最多的沈羨寧，也不知道她的家庭背景。

  大家唯一能推測出來的，只有她的家庭情況應該不錯。

  他們也看得出來，江漓漓是刻意跟他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但是今天，江漓漓和他們之間的那種距離感，很神奇地消失了。

  自從唐遇告訴江漓漓，莊雅妍不但不打算追究她的責任，還願意交她這個朋友之後，她就飄了。

  她做事還是很謹慎細致，但她的臉上多了一抹笑容，去茶水間的時候，她甚至是蹦著跳著去的，跟同事說話的時候，也比平時活潑了許多，連話都變多了。

  她很高興，而且並不掩飾自己的高興。

  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在慶幸自己度過了一個險關。

  只有她自己知道，是因為葉嘉衍。

  因為葉嘉衍什麽呢？

  她一時也說不上來，她只知道今天一整天，她走路的時候好像踩著雲，坐下的時候好像在雲上漂浮。

  她動不動就想起葉嘉衍，而只要一想起他，她的唇角就忍不住上揚。如果她在走路的時候想起他，她甚至會忍不住蹦起來。

  這種感覺，於她而言並不完全是陌生的。

  什麽時候體會過呢？
  唔，好像是她剛發現自己喜歡上葉嘉衍的時候，他們見了一面，葉嘉衍跟他說了幾句話。

  已經過了那麽多年，她還記得他說了什麽，也記得他離開後，她雀躍的、像鳥兒在藍天下滑翔般的心情。

  她的情緒最高點和最低點，都是因為葉嘉衍。

  今天，很明顯，她正處於情緒的最高點。

  因為興奮，江漓漓今天的工作效率高得驚人，還沒到下班時間，她已經把工作都做完了。

  她想了想，給葉嘉衍發了個地址，讓葉嘉衍去這個地方找她。

  葉嘉衍收到消息的時候，周揚聲正好告訴他：“葉總，今天可能要加班了。”

  加班對葉嘉衍來說，是和一日三餐一樣自然而又正常的東西。

  但是今天，他突然盯住了周揚聲。

  “葉總，有什麽問題嗎？”

  葉嘉衍微蹙了一下眉頭，“我今天不能加班。”

  “為什麽？”周揚聲說，“葉總，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需要加班的話，你會說自己沒有時間做其他事情。現在你有什麽事情，比加班還重要呢？”

  葉嘉衍看著周揚聲，說：“我本來打算讓你也直接下班。”既然周揚聲這麽有時間，他覺得可以讓他一個人留下來加班。

  “葉總，”周揚聲立馬換了一副口氣，“您有事就去忙，千萬別耽誤了！我跟您一起下去。”

  車子照常在樓下等著葉嘉衍，葉嘉衍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坐上後座，而是敲了敲駕駛座的車窗。

  小陳降下車窗，臉從車窗後面露出來，“葉總？”

  “你可以下班了。”

  “啊？”

  小陳意外了一下，馬上明白過來葉嘉衍的意思，推開車門下來，示意葉嘉衍上車，沒敢問葉嘉衍要去哪裡。

  這段時間，不管是葉嘉衍還是江漓漓，全都怪怪的……

  上車後，葉嘉衍看了看江漓漓發來的地址——濱江大道。

  濱江大道離CBD不是很遠，但下班高峰期，堵車是必然的，葉嘉衍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能到。

  他給江漓漓發條消息，說自己出發了。

  江漓漓收到消息，回復說她已經到了，然後又發了一條：
  “我在江邊等你。”

  濱江大道很長，她沒有具體說自己在哪裡。

  她相信，葉嘉衍會找到她的。

  畢竟，她已經，等了他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