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冷清。”

  秦一俯身在房頂，盯著這空蕩蕩的、雜草叢生的宅子。

  “落魄皇子住的地方，不冷清才是怪事。”凌霄的聲音平緩，他同樣盯著下方。片刻後，他就見著一提著燈籠的小廝朝著這處走來，聲音也頓時低了不少，“來人了。”

  聽得凌霄這話，秦一便見身子往後縮了些許，將自己更好的隱匿在房頂之上。

  一陣風吹過，將小廝提著的那燈籠吹的搖搖晃晃，裡頭的燭火也明明滅滅，讓地上的影子也跟著變化。

  “這小廝有些眼熟。”

  秦一盯著小廝的側臉看了許久，終於在其走到月光下的時候看了個分明。但就算這樣，他也沒回憶起他到底在何處見過此人。

  “宮裡的人。”凌霄到底是個有‘官職’在身的統領，雖然大多時候只是掛名，不過不妨礙他對宮裡的人有些印象。再看其走路的姿勢，凌霄便斷言道：“是個公公。”

  這話一出口，秦一的面色就頓時一變。

  他能叫上名字的公公也就一兩個，還都是楚辭的心腹。眼前這個提著燈籠往院子走去的小太監，秦一是真的沒有一丁點兒的印象。

  “你怎麽知道是個公公？”雖說知道凌霄不會誆他，但秦一依舊開口詢問，“宮裡那麽多太監侍衛，你個個都認識？”

  “不認識。”凌霄看了秦一一眼，輕手輕腳的沿著屋頂往院子的方向摸去，“只是只有宮裡的淨了身的公公會用這樣的姿勢走路。”

  此言既出，秦一頓時啞然。

  是了，若是個正常的男子，斷不會如方才那小廝般邁著小碎步朝著院子走去。那走路的姿勢，比一些閨中的千金小姐還來的小心翼翼。

  “見過殿下。”

  小廝的聲音尖尖細細的，讓兩人越發篤定。他跪伏在地，對著那坐在輪椅上的男人叩頭，態度恭敬十分。

  “我這麽個廢人，也值得宮裡的人來見我？”輪椅上的男人輕嗤一聲，控制著輪椅緩緩來到小太監跟前，低垂的眉眼盯著小太監的頭頂，“不怕被楚辭發現之後死無葬身之地？”

  “您是天命之子，楚辭這帝位是從您手中奪來的，無法讓奴才信服。”

  “呵。”

  大皇子的聲音依舊低沉，那聲冷笑帶著沙啞感，讓人頓覺陰冷。屋頂上的秦一和凌霄對視一眼，默契的保持沉默。

  眼前這情況，還真是應了一句話——來的早不如來的巧。

  “殿下，您當真甘心那本來屬於自己的位置被別人奪去？”小太監似乎因為久等不到大皇子的回答而忍不住，所以這個時候的他緩緩抬頭，鼓足勇氣與大皇子對視，“那是您的位置，不是他楚辭的！”

  “所以？”大皇子歪了歪頭，控制輪椅繞著這個太監轉了一圈，最後再度停在原位，“你看看我的腿，仔細看看。”

  大皇子說著又輕笑一聲，笑聲也越發大了起來，過了好半晌，才見他慢慢停下，道：“如今的大皇子，有心無力。”

  “不管是你是誰的人，都回去吧。”大皇子說著將輪椅換了個方向，看樣子要回到自己的寢殿，“若想借用我奪權，倒不如想個法子將我的腿治好。若是楚辭讓你來試探我有沒有奪權的心思……”

  “那便讓他防著，莫讓我的腿好起來。”

  “大楚的皇帝，絕不可能被一個殘廢所得。”

  “殿下留步！”

  小太監先是因為大皇子的話愣住，見其當真要走頓時高呼。而大皇子，也當真因為此人的話停下，略微側頭看著小太監。

  “你還要說什麽。”

  大皇子的聲音極為平靜，面上卻盡是嘲諷。

  “殿下難道要辜負皇上的一番苦心嗎？！”小太監沉聲說著，從腰間掏出一塊金牌，起身走到大皇子的正對面，雙手奉上，“這塊金牌，您可認得？”

  若說之前小太監的話並未讓大皇子心中有絲毫波瀾，那麽在見到這塊金牌的時候，大皇子的心底就掀起驚濤駭浪。

  不為其他，只因這塊金牌除了他與太上皇便再無其他人知曉。就算是大皇子的生母，也是不曾知道的。

  “你從何處得來。”大皇子眯了眯眼，眸色帶上明顯的狠厲，“說。”

  “殿下不必動怒，皇上讓奴才給您帶一句話。”小太監對大皇子此時的話沒有絲毫懼怕，也不知何處來的膽子。興許因為如今的大皇子是個廢人，所以才有如此膽量，“屬於您的東西，就算不能到您的手上，也該由您的孩子掌握，不該落入他人手裡。”

  話至此，小太監便對著大皇子微微拱手，腦袋深深埋下，態度極為虔誠。

  “奴才告退。”

  小太監說完就準備離開，但不過剛剛轉身，就聽得大皇子開口。

  “站住。”大皇子的話到底管用，聲音響起之後，這太監就當真沒有再動，而是轉身對著大皇子再度行禮。

  “殿下還有何吩咐？”太監的聲音依舊輕緩，但眼底卻帶上了些笑意，“皇上吩咐過，只要是您的意思，奴才赴湯蹈火都得完成。”

  “赴湯蹈火倒是不必。”大皇子語氣淡漠，抬眼瞧著這個彎著腰的太監。兩人就這般對視，過了半晌，才見大皇子驀地勾唇，道：“告訴父皇，昔日大皇子府的那把火，與秦侯府脫不了乾系。”

  “您的意思是？”太監眯眼，隱約猜到大皇子的打算。但轉念一想，卻又皺眉，“事情過去兩年，秦風弈做事一貫滴水不漏，怕是找不到證據。”

  “誰說定罪一定需要確鑿的證據？”

  大皇子輕嗤，看向太監的眼神帶著狠厲。

  見狀，太監心頭一驚，當即反應過來。他對著大皇子拱手，鄭重道：“奴才明白，請大皇子放心，不日定會給您一個交代。”

  “去吧。”

  太監的回答讓大皇子算是滿意，他的指尖輕輕扣著輪椅的扶手，目送小太監提著燈籠漸行漸遠，許久沒有再動分毫。

  “出來吧。”又過了片刻，大皇子的聲音忽的響起，“那件事情你也該去善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