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風弈的回答無疑讓楚辭萬分滿意。

  他當然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會將這些事情處理妥當，但想到那臥床不起的太上皇和自己那個斷了腿的大皇兄——

  楚辭終歸心頭窩火。

  捫心自問，他奪得皇位之後並未有要他們性命的念頭，而昔日若是大皇子成功登基，楚辭定是活不過第二日的。

  這樣，還不夠？

  “皇帝來啦。”楚辭帶著秦風弈到的時候，太上皇剛剛咽下最後一口湯藥。身邊的太監小心翼翼的為他擦拭嘴唇，虔誠而又恭敬，“秦風弈可帶來了？”

  “回父皇，帶來了。”

  楚辭的聲音很輕，面上浮現擔憂之色。乍一看好似真的對太上皇十分關心，但秦風弈知道，這不過為楚辭刻意為之的表象。

  從太上皇埋在宮裡的那些釘子一個個的冒頭的時候開始，楚辭就不會再容下眼前這個躺在病榻上的男人。

  昔日的大楚皇帝，如今不過一個羸弱之人。

  想以一己之力為他最為心愛的那個兒子贏得皇位，不過癡人說夢。

  “見過太上皇。”秦風弈輕聲開口，姿態也做的足夠。他對這個對身邊人都充滿猜忌的太上皇沒有一絲好感，不管是曾經還是現在，“不知太上皇今日特意召見微臣所為何事？”

  “何事？”太上皇聽罷冷嗤一聲，眉眼染上厲色，“世子一向聰明，如今又怎麽會想不到朕——我找你何事？”

  “微臣愚鈍。”

  秦風弈低頭行禮，態度極為客氣。但楚辭卻看得清楚，他分明瞧見秦風弈的嘴角微勾，嘲諷與不屑之意，一覽無余。

  “愚鈍？世子可不愚鈍。”太上皇輕笑，眼底深沉幽深，仿佛一條暗中窺視的毒蛇，就等著秦風弈放松警惕而後一口斃命，“這太醫院的人，世子收買的可真是滴水不漏，送往這裡的湯藥，也動了不少手腳。”

  “讓我猜猜，世子這樣做是為了皇帝？”

  這話沒有絲毫避嫌，說完之後太上皇還直勾勾的盯著楚辭。這般模樣，讓秦風弈和楚辭心中頓時了然。

  他們本以為太上皇是想借著這個機會打壓秦風弈或者秦侯府，以此來讓楚辭身邊再無人可用。

  但他們沒有想到，太上皇竟是準備以此為由頭，將自己中毒之時扯到楚辭的身上，讓他背上一個‘弑父’的罪名。

  是了，秦風弈是楚辭最信任的人之一，這件事情別說皇宮，別說朝堂，便是整個京城乃至於大楚，都有所聽聞。

  若真定下秦風弈‘弑殺太上皇’的罪名，楚辭也必定會被牽扯其中。屆時大皇子逮到機會，再有太上皇從中推動，萬民呼聲之中，楚辭定會極為為難。

  那時候朝臣支持又如何？

  不順應民意，大楚只會動蕩不安。便是楚辭心中千萬怨憤，只要他不想將大楚鬧得天翻地覆，便會暫時退步。

  一旦楚辭退步，就是他的死期。

  更是秦風弈的死期。

  成王敗寇，勝利者捏造罪名加在戰敗者的身上，再正常不過。

  “太上皇的意思，微臣不懂。”秦風弈不過轉念間就想的清楚，但面上不顯分毫，“謀害皇室中人乃株連九族的大罪，便是您對秦侯府多年不滿，也不當用這樣的借口摸黑秦侯府。”

  “更不該如此汙蔑皇上對您的一片孝順之心。”

  秦風弈的聲音很輕，對此前太上皇明晃晃的敵意毫不在意。

  “若皇上真對您有不妥當的心思，這三年，您也不胡過的如此舒適。”

  說著，秦風弈一頓，抬頭看向太上皇。他的神色沒有太多變化，但說話的語氣和眼神卻讓人無端感覺到一片悲哀。

  “至於太醫院的人，微臣記得，太醫院的人都是從太上皇您往日挑選的太醫的後輩，出生清白乾淨，對皇室也忠心耿耿，您這般說，秦侯府倒不要緊，只是怕會寒了眾位太醫的心。”

  太上皇當然被秦風弈的話氣的不輕，他一貫都知曉秦風弈是花少的人，如今這麽長一段話從秦風弈口中說出，多少都讓太上皇覺得震驚不已。

  但他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得楚辭低喝一聲，“放肆！”

  “微臣自知冒犯太上皇，懇請皇上恕罪。”秦風弈在聽得楚辭開口之後便撩袍跪下，對著楚辭叩頭，聲音越發清冷悲愴，“然微臣所言，絕不收回！”

  “秦風弈！”

  楚辭因為秦風弈的話雙目盛滿怒氣。

  他的手也攥成拳頭，看向秦風弈的眼神滿是恨鐵不成鋼的味道。是了，秦風弈是他信任的人之一，此時有這樣的反應，理所當然。

  太上皇看著眼前的景象有些不滿。

  在他的打算裡，這些帶了怒氣的話應該是他來說。而那之後，對於秦風弈和楚辭不利的言論也會在宮中四處傳遞。

  等知道的人多了，便會慢慢的傳到宮外。

  屆時他按著原來的計劃暴斃而亡，就算不能將楚辭如何，秦風弈也會被推到風口浪尖，再不能做那個‘乾乾淨淨’的秦侯府的世子。

  “臣失言。”秦風弈雖然依舊跪伏，但卻給人一種不卑不亢之感。說來奇怪，瞧著秦風弈這個樣子，楚辭心底還真有些動怒。

  但不過片刻，楚辭就冷靜下來。

  他知道，秦風弈不會與他成為敵人。他很聰明沒錯，很強也沒錯，但秦風弈放不下秦侯府。

  所以，除非將他逼到末路窮途，他不會對大楚的掌權者起什麽心思。更何況如今大楚的掌權者與他還算有著友好的關系。

  當然，楚辭也知道，若秦風弈真的有別的心思，他這個位置也不會坐的想如今這樣安穩。太上皇昔日為何那樣忌憚秦侯府，忌憚秦老侯爺，他心知肚明。

  “罷了。”楚辭閉了閉眼，好似余怒未消。他轉身看著太上皇，眼底有不加以掩飾的憐憫，“世子先起來吧。入宮這麽久，世子妃當會擔心，今日你便先回去。”

  “不可！”太上皇聽罷面色猛地一沉，不顧自己虛弱的身體撐著手坐了起來，“秦風弈心思歹毒——”

  “退下。”楚辭面色不變，隻定定的盯著泰山，“朕，有些話要與太上皇單獨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