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 趙尚昕

  聞櫻望著空無低聲呢喃詢問，又或者這不是詢問，而是毫無希望的絕望後的自我釋懷。

  “神父，人死了真的能上天堂嗎？”

  神父把十字架重新佩戴回自己的脖子上，手捧聖經說道：“我受神的旨意前來，成為神的使者，播撒光明於人間，祝福將死之人進入天堂，但陳陽，不會進入天堂。”

  鄭京轉過頭，冷冷的看了一眼神父。

  神父滿頭白發寫滿了滄桑，臉上的溝壑交錯形成紋路，這是時間的證明，他低聲淺笑：“陳陽，並沒有死亡。”

  聞櫻的頭和胖子的頭忽然抬起，緊緊的盯著神父的臉龐，希望從他的臉上看到些許端倪。

  或許只有代怡箐表現的過於激動，她單純的相信自己的父親並非死亡，緊緊的拉住神父的手說：“您能救救我的爸爸嗎？”

  隻此一句，她已經再次泣不成聲。

  鄭京和這個故弄玄虛的神父不熟，對方總是遊離於人群之外，在陳陽等人入駐隔離區後便自己一個人呆在天主教堂中，在江北市，信仰天主教畢竟只是少數群體，因而能願意聽神父禱告的也只是少數人，願意和對方傾訴，更是少之又少，但神父即是神父，他不因厄難困苦而悲傷，也不因僥幸幸存而得意，他依舊獨自一人誦經祈禱，心念通神。

  但鄭京是人，而且是無神論者，哪怕海拉病毒對人體的改造已抄出理解范疇，也可以從科學的角度稍加剖析，可神之一字是虛無，是飄渺，是不可輕信不可捉摸，所以他無法理解無法相信：“神父，你說陳陽沒有死亡是什麽意思？”

  神父：“我受神的旨意，前來彌撒福音，未來的鑰匙，就在她的手裡。”神父籠罩於黑袍之下的手忽然抬起，指著正站在陳陽身邊的趙尚昕身上。

  趙尚昕木然的眼神和疑惑與不知所措，讓她腳步開始退縮，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著趙尚昕，聞櫻猛地站起，疾步出現在神父的面前，表情肅然：“你是不是知道什麽？不要再和我們打啞謎了！”

  神父看著早已被嚇壞的趙尚昕微笑道：“我隻說一句：接受神的洗禮，就能救陳陽！”

  說完這句話，神父恭敬的鞠躬，然後轉身離開，一如他之前，充滿了神秘不可知，但所有人都沉浸在他剛才的話語中，接受神的洗禮就能救陳陽？這到底意味著什麽？聞櫻臉色肅然：“我出去找他問個清楚！”

  聞櫻離開片刻後重新回到房間，面對所有人詢問的眼神，只是搖了搖頭，顯然，神父已經把該說的都說過了，即便是聞櫻也無法繼續從她的嘴巴中得到什麽，所有人再度陷入了沉思。

  趙尚昕手足無措，神色慌張的看著自己的姐姐，目光慌張而又無助，她的身體不停的後退已經緊靠牆壁，顯然她也無法明白為什麽整件事情的關鍵最後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趙尙娜無法形容心中的震驚，但面對更加慌張的妹妹，趙尙娜只能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拍了拍趙尚昕的手安慰她，可腦海卻又不停的思考，未來的鑰匙指的是什麽？神的洗禮又指的是什麽？
  現在的沉思和剛才的沉思又略有不同，剛才的沉思寂靜是死亡，而現在的沉思是陷入了絕望後的希望卻又混沌的境地。

  李雷教授忽然皺起了眉：“神的洗禮，有沒有可能指的是海拉病毒？據我所知，趙尙娜和趙尚昕姐妹，應該沒有被海拉病毒改造過，我也曾聽陳陽說過變種計劃，其實就是用海拉病毒造出超越人類的神。”

  鄭京的眼睛一亮，但緊接著眉頭皺的更緊。

  “神父的意思是，只要趙尚昕接受了海拉病毒的改造，就可以救陳陽？”

  所有人的目光從茫然，最終變得凝實，這一句話，的確可以這樣分析，但答案背後又出現了另外一個問題，為什麽偏偏是趙尚昕？她有什麽特殊的地方？

  什麽樣的方法可以讓一個死人複生？
  對待趙尚昕的茫然無措，趙尙娜知曉三分端倪，但她依然困惑於那剩余的七分未知，趙尚昕能夠預知將來在姐姐看來是一種病，近似於臆想症，她雖無法解釋為什麽這麽久以來趙尚昕都能準確無誤的判斷爬蟲的走向，從而幫助她們避開危險，卻也不相信自己的妹妹真的是什麽神之人間使者。

  對於神跡等事，她們僅能保持敬畏，但卻無法欺騙自己深信，可陳陽的屍體還躺在冰冷的台上，趙尙娜發現自己的內心深處的堅定在動搖，於是企圖攛著趙尚昕的手獲得一點安慰，但她卻發現，趙尚昕的手冰冷異常。

  當趙尚昕的腳步退無可退之時，看上去嬌弱的女孩從心底迸發出很強的勇氣，她緊緊抓著自己的姐姐的手，盡管依然顫抖，可是她在給自己打氣。

  “我······我想試試看。”

  趙尙娜突然轉過頭，看著趙尚昕。

  趙尚昕心底給自己打氣：“陳陽哥哥對我很好，我想試試看能不能救他！”

  趙尙娜突然發現，原本被自己護在胸口，任憑外面風吹雨打都不讓其沾染分毫的妹妹，長大了。

  趙尙娜：“我陪你一起！”

  當幸存者極力避免病毒感染，可趙尚昕卻想要讓自己被病毒感染之時，是很容易做到的，未經蒸餾的水被趙尚昕和趙尙娜喝下去，所有人都在靜靜的觀察，愛莎和莉迪亞準備好了足量的四聚倍半帖，一旦異變，她們可以立刻有所動作。

  趙尚昕畢竟是未諳世事的小女孩，在生死面前並非表現的那麽從容，她捏著瓶子的手在發抖，臉色蒼白到無人色，趙尙娜和她拉著手，但自己也已害怕到滿手都是汗水，緊接著，趙尙娜立刻昏倒在地。

  “姐姐！”趙尚昕緊張的叫喊，聞櫻眼疾手快，立刻把趙尙娜抱了起來，愛莎給趙尙娜注射了四聚倍半帖。

  聞櫻抱著趙尙娜，心底擔憂趙尚昕，卻也不能說什麽，因為這是最後的希望了。

  趙尙娜被送出去，剩余人緊張的盯著趙尚昕，希望或是絕望，都能讓所有人提著的心落地，可偏偏等待是最漫長的，漫長到足以經歷無數輪生死。

  趙尚昕忽然閉上了眼，她的額頭肉眼可見滲出點點汗珠，但情緒卻很正常，腦袋輕輕晃動，似是夢囈自語。

  突然，趙尚昕睜開了眼，看著所有人說：“你們都出去吧！”

  眼看所有人都未動，趙尚昕再次說道：“我感覺到一些東西了，你們在這裡有干擾，你們都出去吧！”

  鄭京點了點頭，率先走了出去，然後是大蠻，李雷，愛莎······

  只剩胖子、聞櫻、代怡箐站在原地。

  趙尚昕忽然說道：“我感覺到他了。”

  代怡箐哇的一聲哭出來，胖子面色慘白悲從中來，聞櫻的拳頭捏的死死的，呼吸都變得急促。

  “我們就在門口，隨時可以叫我們！”聞櫻說完轉身離開了房間。

  房間最終還是留給了趙尚昕和陳陽。

  應該是死去的陳陽。

  趙尚昕回過頭來，看到陳陽慘白的皮膚和禁閉的雙眼，還有胸前可怖的洞，他安靜的躺在床上，無影燈把他照射的慘白，除此之外，僅有周圍兩米之內有光亮，房間四周的角落，都被尖銳的黑暗包裹，深不可測。

  這一刻，趙尚昕應該感覺到孤獨，可她沒有，她安靜的坐在椅子上，平視陳陽的頭頂，然後，閉上了眼。

  第一晚過去了，趙尚昕沒有睜開眼。

  第二天過去了，趙尚昕也沒有睜開眼。

  一直到第三天的傍晚，趙尚昕依舊沒又睜開眼，可是她伸出了手，在自己的身前撥動。

  那像撥開各種各樣的絲狀物。

  趙尚昕沒有睜開眼，可她已經站在了陳陽的床前，她看到了坐著的自己，還有死去的陳陽，與此同時，她也看到了頭頂有一根絲線。

  輕輕扯動這根絲線，時間開始回轉，一幕幕回蕩在眼前，她就像一個過客，眼看著周圍所有的一切發生在眼前，陳陽被隱士附身的胖子用鋼管刺穿了胸膛、醉酒呢喃的胖子把水紋一樣的隱士附身、陳陽和胖子在黑夜中喝酒、胖子哭泣著傾訴自己的過往、陳陽和聞櫻以及美希······她就像一個鬧鍾，時間是倒轉撥動的，又像是一個看客，在一點一滴的觀看陳陽的過往，每一幕都栩栩如生，她甚至能看到自己穿著睡衣躲進陳陽的被窩中。

  一切，都在逆轉。

  然而她只是看客，無法改變過往，即是過往，那便是歷史，歷史不可改變。

  趙尚昕睜開了眼，陳陽依舊安靜的躺在面前，她覺得不甘心，因為結果並沒有改變，她之時站在旁觀角度，看完了陳陽的一生，然而結局依然沒有改變，趙尚昕覺得不夠，她再一次閉上眼睛，她想要改變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