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傾九記得很清楚。
上一次,鳳幼安被叫回去,就被蘇皇后打了一巴掌,留下了五指印,還有指甲劃出來的一道血痕。養了好幾日,才恢復。
所以,他對蘇皇后印象極壞。
只要聽到這個名字,就知道準沒好事!
原本,上一次和舅舅見面,就商量好了入宮面聖,不如索性提前。
“我沒事。”
鳳幼安見到了少年,唇角的弧度加深,心情極好,“他們不敢拿我怎麽樣。”
君傾九還是擔心:“蘇皇后上一次還打了你。”
鳳幼安淺笑道:“她這一回可不敢了,她怕死了,怕我跟她兒子和離,她兒子爭權奪儲就少了個大靠山。”
君傾九的眼神黯了黯。
她的惡婆婆,阻止她和離。
想得美!
“蘇皇后的母族蘇家,出了一位丞相,一位尚書,兩位一品大員,看似無比顯赫,但實際上都是文職,無實際兵權。她肯定舍不得幼安姐背後的將門公侯府。”
君傾九看得通透。
這個國家,權利的角逐,兵權比什麽都重要!
君臨國,一共有“四柱國”,擁有兵權,四位著名的將領,鎮守君臨四方千秋基業。
一是武嚴侯鳳瀟,掌管南疆鐵騎三十萬;二是梅太尉,掌管京都大營二十萬;三是東南水師提督,掌管東南沿海水軍十五萬;四是北燕郡王,鎮守極北嚴寒之地掌兵十萬。
其中最出名、戰功最高的,就是武嚴侯,代表著鳳家將門。
最要害的,最關鍵,是梅太尉。京都大營,顧名思義,就是京都的門戶,一國之都的咽喉,守護著整個京都的安危,駐扎在京都外三百裡外的扶風郡。
但是梅太尉低調,目前為止,不參與黨爭。
胤王和岑王,都無數次派人拉攏,全部吃了閉門羹。
東南水師提督,掌控的是海上的軍隊,目前和岑王那邊據說關系不錯;至於北燕郡王,則是太過遙遠,極北苦寒之地,鞭長莫及。
鳳幼安也明白,目前的局勢:“她舍不得,與我也無關系。我總不能,一直讓他們母子倆利用。對了,阿九,你沒在裡面伺候太上皇麽?”
君傾九答道:“太上皇飯後服了藥,在午睡。”
所以,他就來院子裡了。
鳳幼安點頭:“許多藥都有催眠成分,會嗜睡正常。我就在院子裡等吧。”
龍騰宮的院子裡,栽種著修竹,還有一些金茶花。
金茶花,在秋天盛開。
十分漂亮。
“太上皇是個什麽樣的人?”她問道。
“一個,挺嚴肅的老者。”君傾九長而濃密的睫毛,微微垂下,“深不可測。”
鳳幼安一愣:“我路上聽段公公說,太上皇對你不錯,要給你賜公主府,還要賜封號,應該挺疼愛你的。”
君傾九抬眸,灼灼地盯著她:“疼愛我?幼安姐,他不過是為了彌補心底的愧疚罷了。”
鳳幼安想起上一次,和阿九聊起太上皇、太后時。
這少年,就是憎恨的態度。
“不管他現在作何補償,但是十五年前,他捧殺母妃,放任太后把母妃逼瘋,是事實。而且,這十五年間,他一次也沒來探望過母妃,足見帝王之薄情。”
君傾九唇角的弧度,帶著輕嘲,“他現在有嚴重的心疾,發作起來,幾度瀕死,想起以前做的惡,恐怕也良心難安。”
鳳幼安明白了,一聲輕歎:“你出現的時機,倒是不錯。”
人都是怕死的。
年紀大了,回憶起年輕時做的虧心事,就會害怕,就會想彌補。
而君傾九,恰好這個時候出現,還頂著一張酷似梅太妃的臉……可想而知。
“幼安姐,你能治好他麽?”
“冠心病,是很難治愈的,只能說延緩病情。”鳳幼安想了想,道,“除非做心臟搭橋手術,但是,條件有限,手術設備不齊全。”
她的醫療空間,上一次升級,是半個月前了。
二百五十兩銀子,第三個暗格空間,能夠裝得下一台洗胃機。
等一等!
她最近賺了不少銀子,是不是可以考慮解鎖第四個暗格了。
鳳幼安把三張千兩的銀票,放入了醫療空間內。
幾乎是立刻的。
銀票消失了兩千五百兩。
第四個暗格,亮了!出現一方長寬高都有一米,大約一立方米的超大區域。
鳳幼安心中狂喜,這麽大一片空間,又能召喚出更大的醫療輔助器械了,比如說一些手術內窺鏡,彩超儀,胸片攝影,按摩椅之類。
“好貴。”
第一次升級,要二百五十兩。
第二次升級,要兩千五百兩,整整十倍。
以此類推,第三次升級,開發出第五個大暗格空間,是否需要兩萬五千兩?
鳳幼安再一次感受到被貧窮支配的恐懼!
必須要多多賺錢。
“幼安姐,什麽好貴?”君傾九不解,問了一句,“你是想買什麽東西麽?還是說,缺錢了。”
鳳幼安不知道怎麽跟對方解釋醫療空間的事。
太玄幻了。
所以,她選擇保密。
“沒什麽,是煉製藥丸的材料,比較貴。”
金手指這種東西,就是最親近的愛人,都不能說的。更何況她和君傾九,只是關系好點兒的朋友而已。
“以後幼安姐想買什麽,想要什麽,盡管和我說就好了。”君傾九看她的眼神,分外溫柔,似有萬千星光,“舅舅把原本母妃麾下的產業,都給了我。”
梅家是幾百年傳承的大族。
這一代,只有梅太尉和梅太妃兩個。
梅太妃之前因為瘋癲的關系,麾下的產業,都暫且由梅太尉代為打理,現在把君傾九給認回來了,自然是給了他。
其中就包括了二十幾個莊子,十五個商鋪,諸多房產,甚至於,還包括一家錢莊。
梅家是真的富裕。
君傾九繼承了財產之後,第一件事想到的不是去揮霍,很奇怪,窮了十五年,忽然暴富,他也沒有任何想買的,他隻想把最好的,都給她。
她想要什麽,他就會立刻幫她買好。
她在自己最灰暗的日子裡,贈予了一段溫暖的陽光,他就會回饋以整個熱烈的熾陽。
“是麽,阿九也是有錢人了。”
鳳幼安笑了,“那你可得請我吃大餐。”
“好。”
君傾九的眉目都軟化了下來,“京都最出名的菜色,我們挨個去品嘗。”
稍微想象一下那個場景,都讓他開心無比。
兩個人聊得很開心。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段公公急匆匆地跑了過來,面露驚惶之色:“王妃,您快進去看看吧,太上皇似乎是做了噩夢,心肌發作,有些不大好了。”
鳳幼安趕忙起身。
進入室內。
龍騰宮頗為華麗,太上皇的臥房,尤為奢華。
明黃色的帳子後面,躺著一個年事已高的老人家,須發皆白,滿臉皺紋,眉眼深邃極了,顴骨很高,看得出年輕時顏值不低。
這就是太上皇,君權。
太上皇神色不太對勁,冠心病發作,胸口劇烈地疼痛,呼吸急促,捂著心口位置,疼得滿頭冷汗,臉色青紫,嘴唇半張,被子下的身體時不時地抖一下。
鳳幼安立刻取出了硝酸甘油片。
“太上皇,含在舌下。”
這種突發性的心絞痛,發作時間大概是五到十分鍾,心口壓榨性悶痛,挨不住就會演變成急性心肌梗死,在古代,是致死率極高的病。
而硝酸甘油片,可以舒張心血管。
迅速見效。
太上皇原本已經痛得都要死過去了,渾身都是冷汗,這種窒息性的疼痛,比他之前幾十年,受到的任何戰傷,都要嚴重得多。
太醫院的太醫,開的中藥,見效慢。
而這一次。
“別咽下去了,含在舌下即可。”鳳幼安叮囑著,又取出了銀針,給他扎了兩針,起到鎮靜舒緩的作用。
半分鍾。
太上皇緩過來了,不再冒冷汗,劇烈的、窒息性的心絞痛,逐漸平息。
混沌的意識,逐漸恢復。
他已經能夠看清楚周圍的情況,大腦運作,做出判斷:“胤王妃?”
眼前這個女子,一襲月白色的鮫絲長裙,裙子上有山水墨竹,盡顯雅致,身姿窈窕,輕盈若凌波,夭矯若驚鴻。她五官精致,頗為漂亮,皮膚白皙勝雪,眉如遠山黛色,眼神裡帶著一股子英氣,和她那個功勳昭著的大將軍三叔鳳瀟,有五分的相似,很好認。
“拜見太上皇聖安。”
鳳幼安行了個禮,“感覺可好些了?”
太上皇點了下頭,一隻如老樹根般蒼老的手,放在心口的位置,疼痛隨著時間迅速消退:“好多了,胤王妃的藥,果真不俗。”
心絞痛發作的時候,他雖然疼得意識模糊,但是恍惚之中,也知道是面前這女子,給自己喂了一片藥,讓他含於舌下。
舌下的藥片,還未完全化掉。
“有用便好。”
鳳幼安並不畏懼太上皇,關於太上皇,有許多傳聞,一代梟雄,藩王起事篡權逼宮,手段凌厲,大規模地斬殺不臣服的朝臣,民間對於他的評價褒貶不一。
她取出了一瓶速效救心丸,遞給了他,“太上皇日後若是心疾發作,絞痛難忍,舌下含服一粒,就可迅速緩解。”
太上皇接過,眼神微熱:“胤王妃有心了,九公主說得沒錯,你果然是君臨國最厲害的神醫。”
鳳幼安勾唇:“您過譽了。”她目光一轉,落在了桌子上的兩盒鹹肉脯乾上,“太上皇切記,以後這種高鹽的醃製肉,切不可再吃了。您有心疾,要少鹽少肉,否則極易誘發心絞痛。”
冠心病患者,每日的食鹽攝入量不得超過6克。
這位太上皇,明顯是不忌口的。
把醃製的鹹肉脯,當飯後零食吃,他不發作誰發作。
太上皇皺了眉頭,嫌棄道:“孤是無肉不歡,吃不了那些嘴裡淡出鳥的玩意兒。”
鳳幼安慎重道:“還請太上皇配合治療,否則就是大羅神仙來了,都救不了您。”
太上皇瞪她:“大膽,這麽跟孤說話!”
那些個太醫,無不是戰戰兢兢的,小心翼翼的,一句話都不敢違逆他。
哪裡像她,還限制他吃什麽。
“太上皇,臣女首先是個醫者,然後才是王妃。醫者以患者身體的利益為先,如果有冒犯的地方,還請您多擔待些。您長命百歲了,君臨才能永久昌盛。”
鳳幼安絲毫沒有懼色,不卑不亢。
太上皇威嚴的眸子微微眯起,審視著她:“倒是和你三叔一個脾性。”
將門之女。
舉手投足之間,都有一種斬將奪帥的英氣。
他甚至能夠想象得到,鳳幼安策馬於南疆沙場之上,於千萬人之中,破陣直取敵方首級的大氣。
鳳幼安和鳳瀟,像的不止是外貌,還有氣質、心性。
這個胤王妃,是會武的,而且內力不弱,太上皇從她走路的腳步,拿銀針的沉穩,就能夠窺見一二。
“老大倒是好福氣,娶了你。”
太上皇口中的老大,是指他的皇長孫,君千胤。
這樁婚事,當初也是他指的。
鳳幼安表面鎮定,心裡卻是暗自松了一口氣——看來,剛才自己的選擇是對的,沒有唯唯諾諾跪地求饒,而是直面君王的憤怒,和他講醫理,立場堅定。
畢竟,太上皇是梟雄,一步步踏著屍山血海,登臨最頂端。
這樣的人,肯定看不上懦弱者。
“你救了孤,孤自當重賞。胤王妃,你有什麽想要的麽?”
太上皇此刻,心絞痛已經完全消失了,已經能夠在段公公的攙扶下,背靠著軟枕,半坐起來了。
他又恢復了雄主的氣度。
鳳幼安躬身叩首,行尊聖禮:“臣女還真有一事相求。”
“哦?但說無妨。”
“懇請太上皇,準許臣女與胤王殿下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