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斜了下去。

  天空中掛滿了熱烈的晚霞。

  一片火紅倒映在地上未乾的水窪裡，反射出絕美的光芒。

  院子裡投下屋簷的影子，籠罩在少年身上，讓他身上多了一抹陰鬱。

  少年的這種心情。

  商夏懂。

  “你是不是在介意剛才的事？”商夏開了口，問得十分的直接。

  商洲猝不及防抬起頭，就對上商夏冷而黑的目光。

  他心頭一慌，又連忙移開眼。

  “沒……沒有。”商洲結結巴巴，一看就不是說的實話。

  少年的心情根本掩飾不住。

  商夏從他眼神裡就能讀出來。

  “剛剛的事情，是我沒考慮周全，沒顧慮到你的想法，是我不對。”

  商夏的語氣帶著特有的生硬，可說出來的話，卻能讓人感覺到滿滿的尊重。

  “沒……沒事，我……我不是……”

  商洲臉色更紅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商夏，突然覺得自己太小家子氣了。

  不過是一件小事，姐卻向他道歉。

  商夏笑了。

  “你不怪姐就好。”

  “不……不怪。”少年也試探性地笑了一下，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牙。

  他笑起來，挺好看的。

  就是眼神太過憂鬱，缺少了一些青春該有的陽光。

  商夏輕輕彈掉他肩頭的一塊泥土，神色淡淡地開了口。

  “男人身上的疤並不是恥辱，而是一種榮耀！”

  少年渾身一震。

  他抬起烏亮的眸光看著商夏，神情之間似乎有些疑惑。

  “可是，這些都是商宇一夥惡霸給我留下的，是他們揍傷的我，這些傷口代表那些恥辱的過去，並沒有什麽榮耀。只有戰場上浴血奮戰的戰士，他們身上的傷疤才是榮耀。”

  少年的心思有些微的敏感，但也很好懂。

  商夏幾乎是立馬就會意了。

  “傻小子。”

  商夏臉上露出笑容。

  她抬起雙眸，深不可測的目光透過院子望向天外，好似回想起悠遠的記憶。

  曾經，在帝都全能魔鬼訓練營，她的隊友全部倒下，只剩下她一人苦苦支撐，和一群高級學員爭奪晉級名額。

  對方還有五人，而她只有自己。

  那時候，她便被圍攻，那時候，她是多麽的絕望。

  但最後，她乾翻了所有人，出來的時候，渾身是傷，差點失血過多而死。

  她以一己之力讓整個團隊晉級，而那些在搏鬥中留下的傷疤，伴隨了她一生。

  腰間有道刀子劃破的口子，足有十公分，每次公共浴室洗澡，無數人的目光掃過她身上，但只有敬畏。

  等後來，她成為帝國第一指揮官，她才明白，她的榮耀遠遠不止是與敵人廝殺所取得的成就。

  有一次，她的一個親人暴露了身份，被歹徒抓住，用來威脅她。

  為了保守國家機密，她沒有妥協，她的親人就在她眼前被歹徒殺害。

  有時候，能夠保護自己，保護親人，也是一種榮耀。

  可她沒能做到。

  商夏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少年。

  她的神色從未有過的冷，眸光裡有著深透的殺意。

  可轉瞬，她又將一切掩起。

  “每個人的戰場，都是不同的，有些人的戰場，是在沙場上浴血奮戰，與敵人死命廝殺，而有些人的戰場，卻在於好好生活，而你的戰場，只在於保護自己。”

  少年的眼神，更疑惑了。

  他還是不懂。

  商夏不由得說得更直白了些。

  “你還小，只是個未及弱冠的少年，你能夠對付比自己人數多得多，強大得多的惡霸，已經很厲害了。”

  商洲有些懂了。

  可他覺得自己並不厲害。

  如果他足夠厲害，就不會任由商宇一夥欺負了，他會像姐一樣，一口氣解決二十多個敵人。

  商夏從他的眼神，看出了他內心的想法。

  “好吧，我承認，你不夠強大。”

  商夏的神情十分嚴肅，冷酷的語氣幾乎讓少年無法承受。

  當安慰的語言過去，真實就會殘酷地暴露出來。

  少年咬了咬嘴唇，低下頭去。

  “但是小洲，你足夠勇敢！”

  商夏的手輕輕搭在少年肩頭上，用力一握。

  “有些人用盡一生，都沒能夠找到自己的勇氣，比如，你的父親，而你，天生便擁有足夠的勇氣，我看中的，正是你的這一點。”

  少年眼裡的迷霧漸漸散去，多了幾許清明。

  這一點，他是理解的。

  “實際上，每個人的一生，都是榮辱交織的，沒有一個強者不是在血與火的淬煉之中成就自己，沒有一個強者不受傷，也沒有一個強者不被人欺負。”

  “強者也會被人欺負？”

  他又有點不理解了。

  “是的，但我們依然要奮力成為強者。”

  商洲糊塗了。

  商夏卻不打算說更多。

  有些東西，到了一定的程度，自然就明白了。

  “你現在可能還沒法理解，但是沒關系，你記住姐說的話就好了，總有一天，你會明白。”

  “是，姐。”商洲神色認真地點了點頭。

  “男人要敢於受傷，而你，已經做到了這一點，你是好樣的。”

  商夏很難得誇人！
  商洲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唇邊不自覺地露出笑容。

  “但，男人也要好好保護自己。”商夏笑道。

  商洲鄭重地點點頭。

  他好像明白了。

  為了保護自己而受傷，並不是什麽恥辱的事。

  “我只是擔心，姐會不會覺得我很弱？我擔心自己不夠強大，不能保護姐。”

  商夏笑笑。

  “我不需要你保護。”

  “而且——”

  “你本來就弱。”

  少年：好吧……

  “但很快，你就會變得很強，做好吃苦的準備，好好跟我訓練。”

  “是。”商洲規規矩矩地說了一聲，便下去了。

  等商夏和商洲談完話，才發現，宗雲蒙一直就沒走。

  他的眼神裡，有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就那麽深沉地，靜靜地看著商夏。

  “你今天的鍛煉，已經結束了。”商夏對旁邊男人說道。

  她的神色一片坦然，完全沒有因為自己和商洲的對話被這男人聽到而不自在。

  但商夏沒想到，少年沒明白的話，男人全聽懂了。

  他甚至，能感覺到她說話時，身上一種似有若無的悲傷。

  別人都覺得商夏是強大的，冷酷的，甚至是心狠手辣的。

  但宗雲蒙覺得，她是需要被人疼的。

  “可是，夏夏，我還不想走呢。”

  宗雲蒙開了口，語氣就如一片酥軟的羽毛，很容易撥動人的心弦。

  商夏抬眸盯了他一眼。

  “你隨意。”

  商夏扔下一句話，便回屋換衣服了。

  她的身影急速，更像是在掩飾什麽。

  換完衣服。

  商夏就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訓練。

  宗雲蒙驚住了。

  就連聽風都驚呆了。

  這商大小姐還是人嗎？她的訓練量比他們這些隱衛都多得多啊！
  不是人的商夏，面無表情地訓練了整整一個半時辰。

  直到天黑。

  宗雲蒙終於是離開了。

  商夏用一刻鍾的時間吃完晚飯，上床睡覺。

  等小月睡了。

  商夏便起身，抓起一件夜行衣。

  小月並不知道，她家小姐每晚上都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