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九州等人離開後,大殿裡就只剩下了天幽國朝臣,眾人皆看著那跪在地上朝太后磕頭的新皇,一陣不可思議。
陛下年輕氣盛,性格剛強,猶如一匹未被馴服的野馬,怎的突然變得如此溫順起來?
太后眼睛都瞪大了,新皇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太后還沒反應過來,商夏和宗雲蒙也緊跟著跪了下來。
三個在外邦使臣面前,在強大敵國戰神戰九州面前,撐起天幽國朝堂顏面的人,此刻就像是三個犯了錯的孩子,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聽候太后處置。
“母后,兒臣有罪!”新皇率先開口,朗聲說道。
“臣有罪!”
“臣女有罪!”商夏和宗雲蒙緊跟在新皇身後,低眉順眼,態度恭敬。
晉王:……
裝!這商夏和宗雲蒙真會裝!
明明是連一口氣也不受的人,如今竟是跟兩隻小綿羊一樣,跪倒在太后面前。
他倒要看看這兩人葫蘆裡賣的是什麽藥。
太后見此,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挺起胸膛來。
太后懼怕戰九州,是因為害怕強大的南黎國會把怒氣撒到天幽國身上,如今他們關起門來討論自己的事情,太后身上的氣勢很快就找了回來。
“太后,兒臣知錯了,還請太后原諒兒臣。”
宗寰老老實實地跪在地上,態度再誠懇不過,他渾身氣勢收斂起來,哪裡還有半分帝王霸氣的樣?
太后見他如此模樣,還未開口,心裡已經軟了幾分。
她這一生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自己的親生兒子,只有一個性子柔軟的女兒,先皇薨逝後,留下遺詔,立最有資質的小皇子寰為新皇。
她不得不扶持這位非自己親生的皇子登上皇位,可這位皇帝並不好管,對她也並非唯命是從。
像如今這樣恭敬溫順地給她下跪,還是第一次。
“陛下剛剛可真是好威風啊!”太后板著臉,冷哼了一聲,“現在這一出又是做什麽?哀家這把老骨頭可當不得陛下如此大禮。”
太后身旁的余公公命人把冷掉的茶水撤了下去,讓人重新倒了一杯新茶,雙手奉到太后面前。
太后接過茶杯,目光瞥向地上跪得誠誠懇懇的新皇。
新皇頭也不抬:“太后為我天幽國操碎了心,兒臣卻做出讓太后傷心之事,這是兒臣的不孝,還請太后治罪。”
新皇的腦子轉得很快,也很清楚自己做了哪些事情戳了太后的心窩子,讓太后心裡有了芥蒂。
要按照姐姐所說的親太后,就得首先解開這個心結。
太后冷著臉,懶洋洋地喝了一口茶:“你倒是說說看,你做了些什麽讓哀家傷心的事兒?”
“兒臣明知太后只有寧陽公主一個親生女兒,卻提出讓寧陽公主嫁給南黎國的戰九州,這是在割太后的心頭肉,這是兒臣的第一錯。”
太后輕輕眯起眼睛,這小兔崽子心裡清楚得很嘛。
“這麽說,你還有第二錯?”
“自是有的,兒臣明知太后擔心我天幽國國土被敵國侵佔,卻還是同意了和戰九州賭城,這是第二錯。”
太后的臉色一下子就有些不自然,天幽國總歸是一寸領土也未丟失,皇帝雖然承認是他的錯,可並沒有犯下實質性的錯。
“這麽說,你犯的錯誤還不少。”太后的語氣不知不覺間軟了下來,眾臣也都感覺到大殿裡氣氛輕松了些。
“兒臣還有第三錯,也是最重要的一錯。”
宗寰抬起頭來,挺直了腰杆,帥氣又充滿朝氣的臉龐,輪廓分明,剛挺而又堅毅,但他對太后的態度,卻滿是恭敬。
新皇氣勢斂了幾分,卻恍然之間讓人覺得他長大了。
太后也不禁看著他愣了一愣,是啊,一眨眼都已過去五年時間了。
當年十一二歲的孩子,如今已是身姿挺拔的七尺男兒了。
“這第三錯,又是什麽錯?”太后早已沒有心思怪罪宗寰了。
她如今……怕是再也不能用強硬的姿態約束他,該當好好地和他培養一下這沒有血緣的母子關系了。
否則,她往後的日子怕是不會好過。
“第三錯便是兒臣不該在未與母后商量的情況下,就擅自在朝堂上做主,定下這些事情,好在寧陽公主沒有嫁,天幽國土地也未丟掉分毫,否則,兒臣就是天幽國的罪人。”
“罪人”二字,就像是什麽重重的東西,當頭敲了太后一棒。
太后也並非什麽都不懂的女流之輩,不然,也不會代理朝政這麽多年了。
若這天幽國當真滅了,她一日掌權,一日就是這天幽國的罪人!
她不想做罪人。
可要把這擔子交到新皇手中,又是不可能的,在這吃人的皇權至上的社會,一旦交權,就意味著失去一切。
她寧肯把權利握在自己手中,爛在自己手裡,也不會輕易交出去。
“兒臣犯下錯誤,惹了太后不快,該罰!”太后還在思索之中,只聽得一道威嚴霸氣的聲音響徹大殿,“岑非,拿龍頭金鞭來。”
“陛下……”岑非一陣訝異。
眾臣亦是一片震驚,陛下這是要罰自己?還要用龍頭金鞭罰自己?
“拿來!”宗寰一聲令下,岑非不敢再違抗。
別人都道陛下是個沒有實權的軟弱皇帝,只有他才知道陛下的性格有多隱忍,又有多剛硬。
一個裝在金絲楠木匣子裡的龍頭金鞭被取了出來,當那放射著金色光芒的鞭子由傳說,變成了眼前的實物,眾人都不禁愣了一愣。
這條龍頭金鞭,還是高祖在位之時,請天幽國最為厲害的匠人打造,專門用來鞭策不肖子孫的,如今陛下竟是要拿出來打自己?
“請太后責罰。”
宗寰將龍頭金鞭高舉過頭頂,呈到太后面前。
太后嘴唇哆嗦了兩下,輕歎口氣:“陛下萬金之軀,豈能隨意傷了龍體?”
新皇這樣子倒是做得挺足,她也不是那種蹬鼻子上臉的人,不可能真的動手打新皇。
“太后體恤兒臣,但兒臣不能不知數,今日冒犯太后,必須得罰。”
新皇渾身的氣勢散發開來,讓整個大殿都多了一層威壓。
眾人矚目之下,新皇親自握住了龍頭金鞭,反手一甩,就朝自己背上打去。
“啪——”
金鞭在宗寰背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太后愣住,朝臣震驚。
就連商夏和宗雲蒙,也都有些驚訝。
這世上不缺對別人下得去手的人,缺的是對自己狠得下心來的人。
新皇有這份膽魄和狠勁兒,何愁大業不成?
新皇動作毫不遲疑,一鞭落下,又抬起鞭子揮向另一邊背上。
“啪!”
又一聲破空的鞭子聲在大殿裡炸響,龍頭金鞭被新皇舞得虎虎生威,金色的光芒如同閃電般奔馳呼嘯,熾熱灼目。
整個太極殿裡,就像是燃燒起了一團不滅的烈火,將人的心都燙化了。
龍頭金鞭打在天幽國的新皇身上,卻也打在天幽國朝臣們的心上。
那些本已麻木的朝臣們,忽地一下就忍不住了,一個個群情激昂,熱血沸騰,朝著大殿中央的方向跪了下來,齊聲高呼:“陛下勿傷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