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大帳的帳簾被人掀開，裡面走出盔甲著身的賀王，賀王的目光一眼就落在士兵包圍之中的商夏身上。

  “商夏姑娘，深夜闖我軍中，所來為何？”

  賀王與商夏從未謀面，卻上來就能叫出商夏的名字，這裡面有貓膩。

  賀王面上神情鎮定，眉宇間頗有些守株待兔的得意。

  他身後，一個帶著兜帽的黑衣男人低垂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容貌。

  但商夏認人，從不單純地認臉。

  商夏認的是特征，身高、體型、氣質、站姿，以及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面部表情和微小動作。

  商夏目光掠過二人，最終回落到賀王身上。

  “為救你。”商夏說。

  “哈哈哈！”賀王仰天大笑一聲，一雙眼睛銳利地掃向商夏，“你現在性命在我手上，卻說要救我，真是好笑。”

  “不好笑。”商夏嘴裡說著嚴肅的話，眸中卻露出一絲淺淡笑容，“我性命的確在賀王手中，可賀王手下數萬士兵的性命皆在我手中。”

  無數士兵包圍之中，女子一身黑色夜行衣，身材勁瘦挺拔，滿頭長發用墨色冠玉利落地束起，渾身滿是清冷自信的氣質。

  賀王嘴角抽了抽，本想當著眾將士們面給這個無法無天的女人一個下馬威，卻沒想到她說出這樣的話來。

  這話聽起來大膽冒犯，但賀王很清楚，商夏後面隨之而來的理由，必會使軍心動搖。

  “把人綁了，押進去。”賀王下令。

  兩個士兵拿了繩索過來，將商夏綁了，押著肩膀帶進中軍大帳。

  商夏也沒反抗，低頭看了一眼對自己來說輕而易舉就能解開的繩索，有種自己被輕視的感覺。

  賀王沒關注這些細節，只是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商夏身上。

  “商夏姑娘請坐。”賀王說罷，自己當先在主位上坐了下來。

  黑衣男人在他身旁坐下，寬大的黑色兜帽遮住了他的眼睛和鼻子，只露出一張輕抿著的嘴巴。

  商夏也不客氣，在下首客位坐了下來。

  “給商夏姑娘倒茶。”賀王吩咐。

  茶水上很快就來了，斟茶的杯子是上好的白瓷茶杯，行軍之中還用此等上好的白瓷，看得出來這賀王是個講究人。

  商夏的手被綁著，偏偏賀王還佯裝客氣，做了個請的手勢：“商夏姑娘請用茶。”

  商夏笑，勾唇看了賀王一眼，低頭用牙齒咬住茶杯邊緣，一抬頭，將一整杯茶盡數灌下喉嚨，連同茶葉也倒進了嘴裡咀嚼，吞下。

  賀王本想羞辱商夏一番，沒想到親眼得見這一幕，也不得不承認商夏的豪爽。

  商夏的名聲他早已有所耳聞，今日一見，就兩個字：服氣。

  她既然敢隻身前來他軍中，定是早有準備。

  賀王將自己面前的茶水喝了，開口說道：“商夏姑娘說我手下數萬將士的性命都在你手中，可有何說道？”

  “有不少說道。”商夏笑，笑裡卻藏著深深冷意。

  “洗耳恭聽。”

  賀王第一次感覺在一個女人面前如此緊張，他總擔心商夏嘴裡會說出什麽讓他心驚肉跳的事情。

  這個女人太淡定了，淡定得讓人覺得她好似已經設下了陷阱等著他們跳。

  “敢問賀王殿下此次北上，準備了多少糧草？”

  “這就不勞商夏姑娘操心了。”見商夏問的是這個，賀王稍微放下心來，糧草方面，他們兩個月前就已經開始籌備了，是最不擔心的。

  商夏看向賀王，語氣輕柔：“我最近新結識了幾個富商，其中有個叫曹立的……”

  賀王面色微變。

  “哦，他已經死了。”商夏聲輕如風，話語中表達的意思卻如重錘，“另外還有三個富商，他們給了我不少好東西。”

  賀王頓時就有些坐不住了。

  他隱隱覺得，他們的地下糧倉暴露了。

  他今日已經派人去運糧，按理說，這會兒也該回來了。

  商夏把話說白了：“這四個富商啊，他們出手可真闊綽，竟然一人給了我一個地下糧倉。”

  賀王臉色直接就白了，呼吸也重了起來。

  就在這時，帳內聽到外面吵吵嚷嚷的聲音，賀王強忍著掀桌子的衝動，拔高聲音問道：“出什麽事了？”

  外面傳來守衛的聲音：“稟王爺，錢糧官在外吵著要見王爺，屬下讓他稍等一下，他不肯……”

  “讓他進來。”賀王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這話的。

  他抬眸看商夏一眼，隻覺得渾身都在發涼，如若糧草出了問題，那他們此次北上，便危險了。

  雖然軍中也自備了糧草，可最多只夠堅持十日的。

  錢糧官風塵仆仆，渾身帶著怒氣，身上還有傷，一進來就氣憤不已地開口：“王爺，今日下官奉命去咱們的糧倉接收糧食，發現只有堆在外面的幾袋才是真正的糧食，地下糧倉裡面壓著的，全是稻草。”

  賀王閉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氣，卻還是沒忍住，咬緊牙齒地問道：“負責守糧的人呢？”

  “事情一敗露人就跑了，還和我們接收糧食的起了衝突，他們都是陳王那邊的人，原本也不知道糧食被人調了包，虧得下官查得仔細，才發現糧草早就沒了。”

  糧草沒了，守糧的人還跑了，這讓賀王裡子面子全沒了。

  賀王心中最開始的那點小得意，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賀王揮退錢糧官，臉上已是烏雲密布，難看至極。

  “即便我軍沒有了糧草，依然能夠攻下望京城，望京城裡沒人守，只要我們明日集中火力攻打望京城，望京城很快便會城破。”

  商夏接過賀王的話：“望京城裡不但有人守，還多的是人。”

  “商夏，你否嚇唬我，我還不清楚望京城裡僅有數千守軍？”賀王冷笑，“至於城內的其他各路禁軍，就是城破了也不會出現，宮中禁軍更不可能會出現，因為他們要保護太后，至於附近地方上駐扎的軍隊，多在觀望，恐怕不會前來。”

  這位賀王能看到這一點，便不是沒有腦子的人。

  然而，商夏輕笑著看向他，進行了連珠炮般的反駁。

  “蒙世子手握先皇黃金龍鱗匕首，可號召城內禁軍，且多年來，蒙世子還培養了自己的勢力，我亦奉太后之命招納了三千士兵，其他各府府兵加起來也有數千人，另外，新皇親自號召百姓共同禦敵，百姓之中定會有不少人願為新皇而戰，再不濟，望京城犯人也還有數百……賀王說望京城沒人？”

  空氣中一下子就安靜下來，連賀王也驚了一下。

  賀王迅速鎮定下來，冷笑出聲：“你覺得就憑他們，能抵擋得了三王手下的十萬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