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夏輕輕伸出手臂,折斷垂到船窗邊的一支柳條,指尖撥弄著上面碧綠色的葉子,輕笑一聲:“那二皇子殿下有沒有想過,我蠢不蠢?”
戰天野唇邊的笑容僵住了,連呼吸也不禁重了幾分。
他看著商夏淡然鎮定,似笑非笑的表情,隻覺得這個女人美麗得可怕。
戰天野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動,半晌,才鎮定心神,張口說道:“你自然不蠢,可你未必知道我是怎麽向父皇傳遞信息的……”
商夏隨手拔下枝條上的一片柳樹葉子,袖手輕揚扔進了水裡。
“二殿下在監牢牆壁上刻字的時候,是不是以為埋在地底下的雷球再厲害,也不可能炸毀全部四面牆壁?就算是炸毀,也總能留下些蛛絲馬跡?”
戰天野抿唇不語。
商夏莞爾一笑,“抱歉,二皇子所在的那間監牢,已經灰飛煙滅,連一塊完整的石頭都找不到了……”
戰天野聽了這話,臉上看似有些難過,心下卻不禁微微松了口氣。
原來他們只是發現了他在監牢裡刻下的記號。
那些他在監牢裡刻下的東西,其實他自己也沒抱什麽希望。
監牢裡有商夏的人看著,他們定然早就發現了他的動作。
他得知自己中了商夏的計,被那男人灌了藥後口不能言,又一直被商夏的人盯著,只能用石頭在牆上刻字。
但這不是他全部的動作。
二皇子神情才稍微放松下來,立刻就被商夏的下一句話,打擊得腦袋嗡嗡直響。
“至於昨日,二皇子在茅房中方便時遇到的那人,抱歉,他是我的人……”
商夏說著,輕輕抬手,漫不經心地從袖中拿出一張字條,展開,用二指壓著推到了二皇子面前。
二皇子臉色都白了。
他緊咬嘴唇,嘴裡滿是苦澀,可他還有希望不是嗎?
就在這時,商夏又陸陸續續地拿出了兩張字條,也沒展開,直接就扔到了桌子上。
“二皇子聰明,知道雞蛋不應該放在一個籃子裡,可這三個籃子,都在我手中啊。”
戰天野臉色瞬間難堪至極,幾乎繃也繃不住……
商夏這妖女!
“二皇子,別說是你見過的一個人了,就算是你碰過的一隻小貓小狗,也都有人查看它身上到底有沒有留下什麽可疑的暗號。”
船窗外的風輕輕飄過,將桌上字條吹走。
微風拂起商夏耳邊碎發,玉頸雪膚,氣色潤紅,更襯得她美豔不可方物。
而她周身冷冽森寒的氣息,則如千年冰山雪峰上的嚴寒,寸寸入骨,讓人渾身發涼。
戰天野本就發紅的眼睛更紅了,他袖中拳頭握起,怒視商夏:“你們到底有多少人潛伏進了南黎國都城?”
做這些事情,需要大量的人手,不是那麽輕易就能夠完成的。
商夏不但從容與父皇和戰王周旋,還輕易在南黎國攪動風雲,手底下人絕對不少。
“每月輸送一批,每批幾十人不等,到現在為止,已經有將近一年半的時間了,二殿下算一算就知道了。”
戰天野的第一反應就是不相信。
“不可能!這怎麽可能?”
天幽國竟然潛伏了這麽多人在南黎國,而且還是在皇城之內,天子腳下,他們卻一直不知道。
商夏卻並不接這話,隻輕輕端起眼前茶杯喝了一口,複又輕輕放下。
“我今日來,單純是為了為二皇子送別,此行北上,二皇子一路走好。”
“你要送我去哪兒?”戰天野撐著桌子,五指關節都泛著白。
商夏眸光看向遠處,幽然道:“這南黎國的景致,想必二皇子已經看乏了,我讓人帶二皇子去看看天幽國的景致,不過,二皇子要是想念南黎國了,站在瑜城的高牆上,也是能看兩眼的。”
戰天野:!!
這女人竟然要把他帶去天幽國,帶去瑜城!
她有什麽目的?
“就此別過,二皇子保重。”商夏說罷,起身掀開簾子,往船外走去。
二皇子追了出來,滿帶怒氣的聲音充滿了沙啞:“你不回天幽國?”
“這就是我個人的事情了,不勞二皇子關心。”
話落,商夏已跳上了岸。
岸邊楊柳依依,而她白衣飄飄立於樹下,滿頭長發隨風而起,晨光灑在她身上,如夢似幻。
戰天野隻覺得好似身在夢中,好似她不是商夏,而是他的梅落姑娘。
她長袖拂動,轉身而去。
二皇子張了張嘴,赤紅著眼睛喊道:“梅落!”
商夏止住腳步,回過頭來:“二殿下還沒清醒嗎?我是商夏……”
戰天野將嘴唇咬出了血跡,終究將那句多情卻毫無意義的話,吞下了肚子裡。
這女人不是梅落!不是!
他死死抓住船舷,卻感覺這一生再無辦法掌控自己的命運。
見商夏下了船,商洲掩下難過不舍的情緒,笑著從柳樹後走出來:“姐,保重。”
商夏輕輕抬手,替商洲理了理肩頭衣服:“你也要保重,記住,你這次回去並非要乾出多大的成就,只是預防萬一南黎國開戰,你只要負責保住瑜城就好。順便,利用這段時間好好收服瑜城一線的將士,並嚴格訓練他們,最重要的一點是,你要融入到他們當中去。”
“姐放心,我知道該怎麽做。”商洲大步轉身,上了船。
說一千道一萬,終究得離別,他怕再多看姐一眼,情緒就忍不住了。
他不能哭!
“開船!”商洲一聲令下,再回頭時,岸邊已沒有了商夏身影。
他不禁低頭笑了。
姐還是姐!永遠這麽乾脆利落!
商夏離開河邊,正準備回去,身後突然多了一條尾巴。
商夏繞進一條小路,藏入灌木叢中,那黑影不見了商夏人影,連忙追了上來,四處張望。
等人靠近,商夏如獵豹一般出擊,纖長有力的手指握住了那人喉嚨。
那人連忙出聲:“咳咳……商夏姑娘……”
“隨風?”商夏一把扯掉他身上的蒙面,果然見到一張熟悉的臉,不禁眉頭一皺,“你怎麽在這兒?你家主子呢?”
“世子還在檀越國。”
“他還不撤?”天幽國朝堂上已經有人攪動風雲,說宗雲蒙擅自率兵出境,擁兵自重,意圖謀反。
隨風眼神閃了閃,很不熟練地撒謊:“檀越國公主看上世子了,非要留世子在檀越國當駙馬……”
非要留?
“所以,他是因為這個留下的?”
“嗯。”隨風點點頭。
商夏目光幽深地看著隨風極不自然的臉色,淡淡開口:“哦,這不挺好的……”
隨風滿臉驚訝:“商夏姑娘,你……你不生氣,不吃醋嗎?”
商夏姑娘要是不吃醋的話,他打賭就要輸給聽風了。
“吃那玩意兒幹啥?長個子嗎?”商夏豎起耳朵聽了聽周圍動靜,許久,才聽到灌木叢後有些呼吸異動。
半年不見,這男人武功見長了,若不是隨風說了些不靠譜的話,她還猜不出他來這兒了。
商夏輕輕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朝著一處草叢扔了過去。
宗雲蒙滿臉笑意伸手抓住,商夏又扔了個石頭過去。
“啊!”聽風猝不及防被石子砸到,痛呼了一聲。
宗雲蒙一陣好笑,正打算自己走出來,就見商夏已經過來了。
他從一棵樹後的草叢中站起身來,訕訕笑道:“夏夏……”
商夏一言未發,一步步走過去,將宗雲蒙抵在了樹上。
她雙眸看著男人的臉,也沒說什麽,踮起腳就吻住了宗雲蒙的嘴唇。
聽風和隨風齊齊轉了個身子,臉紅得跟猴子屁股一樣……
這……這商夏姑娘不按套路出牌啊!
兩人心臟砰砰直跳,正不知該怎麽辦。
突然,身後“轟”的一聲,有什麽倒在了地上,聽風條件反射性地回頭看了一眼,瞬間……隻恨不得去死……
隨風也當場石化。
他家世子和商夏姑娘竟然抱著在地上翻滾,跟野獸一般啃咬著對方……
“主子,我們去那邊轉轉……”聽風急忙說了一句,就朝隨風招手,兩人飛也似的離開了草叢,替他家世子放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