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九州還能如何?
滿心以為他們抓了個重要俘虜,終於可以從商夏手上扳回一局。
誰知道,商夏手上竟然早已握著一個更為重要的籌碼。
別人走一步,看三步,商夏這是走一步,看十步。
這個女人的計謀和手段,簡直絕了。
戰九州知道,這一局他又沒佔到上風。
如果是換了其他人,陛下或許眼睛也不眨一下,可是二皇子,那是陛下最疼愛的兒子。
陛下本來就因為當初沒有救他而後悔萬分,如今突然有了後悔藥可以吃,是個人都會選擇吃的。
“當然是二皇子的性命更為重要。”戰九州勉強笑道。
話落,他又有些不甘心地說,“可是陛下,商夏手上確實有二皇子嗎?這封血書是否真是二皇子所寫?”
“是。”南黎國皇輕歎口氣,語氣肯定地說,“這個落款,是老二特有的寫法,野字少了一筆,不過,老二信中也用藏頭詩的寫法,暗示朕不要救他。”
想到自己的二兒子,南黎國皇心中如同針扎一般。
戰九州說道:“二皇子大義,讓人佩服。”
“朕的這幾個兒子當中,也就只有老二能堪當大任,不救不行啊。”南黎國皇心中已經做出了決斷。
戰九州陷入一陣沉默,再次琢磨起商夏的想法來。
第一次瑜城大戰的時候,他也抓了那麽多人質,商夏卻提都沒提用二皇子交換。
這次陛下一來,商夏直接就亮出了手中有二皇子,可真是會算人心。
商夏知道二皇子對他來說或許沒什麽威脅,但對陛下來說,卻是緊緊地抓住了陛下的心。
一陣沉默過後,戰九州輕聲開口:“陛下,我們可以交換人質,但在其中做點手腳。”
“怎麽做手腳?”
“有一種毒,不會立刻發作,我們悄悄放到商陽的飲食裡……”
“好!這個主意好!”南黎國皇當即表示讚同,“既然明的對付不了商夏,那就來點陰毒的,她的奸細已經安排到我們中軍大營之中,安排到你身邊來了,就怪不得我們用這種陰暗手段對付他們了。”
“陛下英明。”
就這樣,南黎國皇和戰九州拿定了主意。
兩軍雙方約好時間,交換人質。
臘月二十三,小年這一天,瑜城內外軍號響起。
這一次,雙方不是交戰,卻是南黎國大軍包圍瑜城之後,和天幽國的第二次交鋒,所有人拭目以待。
站在城樓上一眼望去,整座高大巍峨的瑜城銀裝素裹,白雪茫茫。
城樓下,穿瑜城而過的洺河結了冰,冰上覆蓋著一層一層的積雪。
這個深冬,大雪覆蓋了整個天幽國南境,城樓上站崗的將士們哪怕穿著厚厚的棉衣,依然冷得縮著脖子。
距離兩國開戰,已經過去了小半年時間了。
這一場人質的交換,眾人矚目。
尤其是南黎國的士兵們,他們很期待陛下能以實際行動,為他們贏回失去的顏面。
商夏這方出面的是江弋。
江弋縱馬橫刀,將二皇子戰天野橫在馬背上,駕馬朝著轟然打開的城外走去。
南黎國這邊出面的是薑影,得知二皇子還活著的時候,他簡直喜極而泣。
他的主子,竟然還活著!
今日,他就要把二皇子親自迎接回去。
這場人質交換看起來是如此的順利,如此的風平浪靜。
雙方見面之後,都沒有任何小動作,江弋和薑影各自接過自己這方的人,掉轉馬頭離去。
然而,暴風雨在午時出現。
“檢查一下商陽身上的傷。”商夏對著雷煜下令。
“不用了姐,我……我沒事……噗……”商陽話未說完,嘴裡噴出一口血來。
“商陽兄!”龍瑜和雷煜一陣驚呼。
以龍瑜的經驗判斷,商陽的情況十分嚴重,他回過頭去看商夏,“主子,商陽兄好似中了毒。”
“戰九州想陰我一把。”
商夏似乎並沒多少意外,但她往日平靜的臉上,也不禁閃過一抹陰霾。
商夏這次回瑜城,為了趕時間,便沒帶遊林子和小月,隻讓他們慢慢回來。
也就是說,眼下,無人能為商陽解毒。
“來人!去尋醫者來。”龍瑜吩咐。
商陽隻覺得眼前一陣發黑,十分虛弱地搖頭:“不必了,龍瑜兄,我的傷我心裡有數,我活不了了,只是……只是我太莽撞了,有負……有負主子的重托。”
話落,商陽嘴裡又已是灌滿了血。
他一張嘴,血就“哇”的一下吐了出來。
商夏背對眾人站著,聽到商陽吐血的聲音,身形動了一下,卻沒回頭,也沒說話。
江弋覺得主子的反應有些奇怪,似乎在等著什麽。
很快,醫者來了。
瑜城的醫者檢查了商陽身上的傷,又把了把他的脈,忙碌一陣,整個人臉上都是懵的。
半晌後,醫者搖了搖頭:“這位公子傷勢太重,新傷加舊傷,外傷加內傷,又中了毒,神仙也難救……”
“商陽兄!”雷煜和龍瑜眼睛都紅了。
江弋緊握拳頭道:“主子,戰九州陰險狡詐,我們絕不能就這麽算了!”
“再等一會兒。”商夏回過頭來,一雙眼睛也是難得的紅了。
她看向強撐著身子,嘴角勉強扯出笑容的商陽,語氣嚴厲,“給我活下去,再撐一刻鍾。”
商夏捏了捏隨身攜帶的白色小瓷瓶,裡面有鹿神醫給她的兩顆藥,可起死回生的藥。
商陽現在身體很弱,商夏不知道這藥吃下去會有怎樣的後果,只是記得宗雲蒙讓她不要隨便吃時那嚴肅的神情。
這藥的副作用,定然很大!
“報!主子,城樓下南黎國來人了。”城樓上響起士兵響亮的聲音。
商夏將手中白色瓷瓶收好,開口問道:“什麽事兒?”
“他們說是拿來一瓶我們需要的解藥,請求和主子交換南黎國二皇子的解藥。”
“準。”商夏開口,“江弋,你去和他們交涉,把這個給他們。”
商夏從袖中拿出一個小盒子,交給江弋。
龍瑜和雷煜都驚了一下,原來主子早就料到戰九州會來這一手,所以,給戰天野也下了毒?
幸好啊!
幸好主子留了一手,不然商陽兄就沒命了。
城樓下,江弋和薑影相互鄙視地看了對方一眼,同時拋出解藥,兩人拿了解藥各自回去。
醫者檢查了一下江弋拿回來的解藥,掉頭說道:“這確實是解毒的,先服用了看看吧。”
江弋看向商夏,商夏點了點頭,龍瑜把解藥灌入商陽嘴裡。
商陽將解藥和著嘴裡的鮮血一起吞服下。
雷煜連忙端來一杯水,讓商陽喝了一口。
接下來,便是等待。
商夏緩緩走了出去,孑然一身立在城頭,看著瑜城內外白雪茫茫,思索著這一場兵力懸殊的大仗該怎麽打。
南黎國還有四十萬大軍,他們天幽國總共也就只有十幾萬人馬了。
而且,還有分兵駐守別的地方,瑜城現在,也就只有龍殺軍一萬多人,以及陛下派來的京郊五營五萬人馬。
“主子,商陽兄服下解藥後,感覺好多了。”過了一會兒,江弋從正樓裡走出來,開口說道,“戰九州真是陰險,我真後悔把解藥給他們了,我就該找顆假解藥給他們。”
商夏頭也沒回,開口說道:“你不但是我手底下最出色的人,也是腦子最滑頭的人。”
“呃……我就當主子是在誇獎我了。”江弋摸了摸鼻子,齜牙笑道。
商夏道:“你猜對了,我給戰天野的解藥,並非一步到位的解藥。”
“什麽?”江弋瞪大了眼睛,“主子你竟如此狡猾?”
江弋說完,驚覺自己用詞不對,又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嘿嘿笑了兩聲。
“我的意思是說,主子美貌又聰明,驚才瀲灩,舉世無雙,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你閉嘴。”商夏白了江弋一眼,江弋連忙不再說話。
商夏望著城外駐扎的南黎國大軍,漫不經心地開口:“戰九州若是不對我耍心眼兒,戰天野或許真能平安回去,但戰九州還是戰九州……”
“主子不愧是主子!”江弋滿眼佩服地看著商夏,“若是戰天野一下子就死了,說不定會激起南黎國大軍的憤怒,提高他們的士氣。
“主子這一招,既不毒死南黎國二皇子,又沒給他完整的解藥,這便不會引起南黎國軍群起憤怒,但又會讓戰九州和南黎國皇都很難受,還拿主子毫無辦法。”
江弋的悟性很高,商夏一點就透。
商夏上一個遇到的悟性這麽高的人,還是天幽國少年皇帝宗寰。
不過,陛下如今已經成長起來了。
從他將京郊五營的五萬人馬全部調往前線支援,就能看得出來。
“江弋,記住,活著的人永遠比死了更有價值。”商夏語重心長地說道,“做事一定要沉得住氣,小陽這一次,就是太著急了。”
商夏以為,商陽不是性子這麽著的人,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讓他這樣。
到底是什麽事呢?
“主子的話,江弋定當銘記。”江弋鄭重說道。
商夏不由多說了兩句:“南黎國皇禦駕親征,南黎國士兵們熱情迎接,把他當做拯救他們的神,若是這時,我們以刺殺的方式將他們陛下殺死,南黎國士兵便會認為我們行小人行徑,刺殺了他們的陛下,便會不服。
“他們心中有怒火,便會將復仇的火焰燃向我們,一支憤怒復仇的軍隊,是很可怕的。”
“我明白了,主子,南黎國皇只能戰敗,只能戰死,但卻不能被刺殺。”
“是的。”商夏說,“最主要的一點,我們要滅的不是南黎國皇一個人,而是南黎國的軍事力量,也就是他們的軍隊,只有他們的軍隊削弱了,南黎國才會弱下去。”
“多謝主子教導。”
江弋細細品著商夏剛剛所說的話,回過頭來看向城外之時,發現南黎國軍中炸了。
此時,南黎國軍中因為剛剛被贖回來的二皇子中了毒,亂作一團。
尤其是中軍大帳主帳內,南黎國皇看著面色慘白,嘴唇烏紫的二兒子,急得來回踱步。
他此次禦駕親征,帶了隨行的一位醫者,此醫者號稱天下第一鬼醫。
鬼醫在九州大陸上,和鹿神醫齊名,只是比鹿神醫更為邪氣。
他的診斷結果,讓南黎國皇直接黑了臉色。
“什麽叫做是解藥,又不是解藥?”
“陛下,這裡麵包含部分解藥,但又不是全部的解藥,這藥治不好二皇子,但是又能保證二皇子不丟性命,只是,二皇子可能活不過三十,並且,身子會一直虛弱無力,如同……如同一個廢人。”
眾人:……
竟然還能這樣?
南黎國皇額頭上青筋暴跳,手上拳頭緊握,商夏這女人竟是如此狡猾!
戰九州陷入了沉默,以及自我懷疑。
他以為商夏或許不夠了解他,但事實看來,商夏不但了解他,而且,還比他想象中的技高一籌。
他以為商夏喜歡走陽謀,卻沒想到,商夏竟然也會對他使用陰謀詭計。
“陛下,我再去和商夏交涉。”戰九州說道。
這個主意是他出的,如今二皇子雖然被救了回來,但身上仍帶著殘毒,他要負很大的責任。
“你去又有什麽用?我們手上沒有籌碼,是沒有發言權的。”南黎國皇顯得比尋常更平靜,冷冷開口,“就這樣吧。”
他的確沒想到,他剛來前線,就被商夏這女人算計了一道。
他明白了,要對付商夏,就要比商夏更狠,更冷酷,更無情。
戰九州也明白了。
他就該直接把商陽給毒死,不該留一手,也不該瞻前顧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