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在的情形，應是沒那個必要了。

  安淺哀婉一笑，轉身離開。

  一陣風拂過，林間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許是這聲音過大，將女子沉重的腳步聲全然蓋了去，也一並帶走了女子煩悶的心事。

  年終慶典如期舉行。

  顧及到葉雲初的身子，江序本不打算前去參加，加之擔心葉雲初容貌被人瞧了去更徒添上心，他準備在家好好陪葉雲初。

  可這慶典是一年中最為重要的宴會，江序作為朝中重臣且又是這慶典的操辦人，如若缺席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葉雲初想到了這一點，執意不從，並打算與江序一同前去。

  江序自是不讚成，葉雲初以往的功績太多，太過優秀，早就得了不少人的紅眼，現下聽得她落了難，作為女子更是無異於毀容，那些別有用心的人定是排了隊想要前來嘲諷譏笑，這慶典無疑是絕佳的一個機會，既知如此，那她又何必去找這個不痛快呢？

  可葉雲初十分堅持，在府中下人的悉心照料及從太醫院拿來的稀有良藥下，現下身體上的燒傷已經恢復了大半，只是臉上的疤痕仍存有痕跡。

  她雖身在江府，可能猜到外頭對她的風言風語，肯定好聽不到哪裡去，而等著在慶典上看她笑話的更是一大把，可正因為如此，她必須要出席，若是怯懦躲在家中不敢見人，豈不是更稱了那些人的心意？
  面對這些小人行徑的最好的辦法，就是直面它，而後親手打破它。

  葉雲初將自己心裡的考慮一一與江序道出，最終終是征得了江序的同意。

  慶典這日。

  葉雲初與江序一同上了馬車，今日的她與往日不同，臉上帶了層面紗，這也是她念及江序實在心疼她而采取的江序的建議。

  安淺雖為妾室，但公主的身份擺在那，因此這慶典自是不受拘束的，便伴在葉雲初兩旁。

  幾人很快就到了慶典上，尋到了自己的位置落座。

  許是念及到江序的功勞以及這兩夫妻平日裡對朝堂的貢獻，他們的位置十分的靠前，僅次於皇帝與妃嬪們的高座之下。

  而德妃此次也得了恩典，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她的位置恰與葉雲初相鄰，即正在葉雲初的上方。

  趁著慶典未曾開始，諸位大臣們紛紛閑聊著，不過在葉雲初進場後，眾人的眼神或多或少都落在了葉雲初身上。

  素聞葉雲初遭了場大劫難，險些才免於火場喪生，流言皆傳她毀容變得醜陋萬分，可無一人真實見過，本就好奇不已，現下見她突兀的帶了面紗前來，眾人心底的好奇更是重上了幾分。

  而德妃則坐在一旁，觀察到那些投在葉雲初身上打量的目光，不著痕跡的笑了笑。

  恰到了丫鬟們端上飯前水果的時間，德妃暗自遞了個眼神給身邊的小宮女。

  這宮女曾是德妃宮裡頭服侍的，今日裡她特意用著關系將人調來了這處。

  此刻收到德妃的視線，小宮女悄悄點了點頭，而後端著手中的水果，來到葉雲初桌前。

  她走得很是艱難，顫顫巍巍的模樣，就在果盤快要放至桌子上時，她像是一下沒拿穩，果盤瞬時傾倒下去。

  在這一瞬間，小宮女利用手上的果盤做掩護，一隻手順勢抓起葉雲初臉上的面紗，死命往下一拽。

  面紗落下的同時，小宮女猛地往地上一跪，大聲道：“對不起！對不起！江夫人，我不是故意的！”

  這樣的混亂，自是引起了在場人的注目。

  “嘶——”

  此起彼伏的驚呼聲響起。

  江序一直派人控制著消息，所以眾人隻以為葉雲初毀容大多為流言，可今日一看，原來竟是真的。

  那精致細膩的臉蛋上，此刻布滿了一道道可怖的疤痕，或深或淺，有些還隱隱向外翻著血紅的皮肉，看著十分瘮人。

  葉雲初離小宮女最近，對她的手腳是再清楚不過，目光對上上邊的德妃，在望見其眼裡的幸災樂禍，更是堅信這事是故意為之。

  她想要開口責怪，可小宮女不僅跪下，還一個勁地磕著頭，口中不停：

  “奴婢今日腳不慎崴了，因此走路不穩，不小心將果盤灑了，江夫人大人大量，只求你原諒奴婢！求求你了！”

  有氣卻無法灑，葉雲初抿緊了嘴唇，四面八方而來的或譏笑或同情的眼神，讓她更覺得有些喘不過氣。

  好不容易掩飾下的難受與悲傷，此刻一浪接著一浪在她的心底暈開，她有種衝動，想要將自己隱藏起來，特別是臉，不想讓任何人看見。

  這時，她位於身側的兩隻手突然都被握住了。

  像是久久漂浮在海裡的遊萍突然找到了方向，葉雲初身子一震，往側邊看去。

  江序滿眼皆是柔意，看著她，眼裡有著鼓勵與肯定，而另一側的安淺也緊緊抓住了她，眼裡是笑意。

  頓時，葉雲初隻覺一股暖流遍布全身，那些不懷好意的打量也不再重要，接收到手心裡傳來的源源不斷的熱意後，她定了定神，拾起了往日的氣定神閑，對著那小宮女道：
  “罷了，你起來吧，”葉雲初作勢撣了撣衣裳，“念你初犯，此次我便不與你多計較，只是在宮中做事，本就需步步小心，再遇上這樣隆重的時刻，更是要格外上心，假如今日坐在此處的不是我，而是那些前來拜訪的外賓，你這樣豈不是丟了我南朝的臉面？好生收拾回去反省反省吧。”

  “葉雲初說得極對！”皇帝目色沉沉，帶著責怪望向那宮女：“這種場合怎能如此莽莽撞撞？雖她大量願意原諒你，但朕還是要罰，這慶典上你不必伺候了，不論你是哪個宮的，日後其浣衣局便是。”

  對於宮人們來說，浣衣局可是這宮裡最為冷清且淒慘的地方，裡面活重就罷了，大多為一些脾氣大的老嬤嬤，仗著資歷欺負那些年紀輕的宮女，所以年輕的宮女們平日裡不僅要完成布置給自己的活，還需盡心盡力伺候這些老嬤嬤，稍有不慎就會惹來一頓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