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老三和李小武徹底沒了脾氣，無論他們想什麽法子，對付這丫頭都沒用。

  現在幾百號人都站在馮慧珍這一邊兒，他們輕舉妄動，引來的恐怕就是軒然大波。

  “行，你要是幫忙，我們求之不得。”

  馬老三很會說話。

  工人們不急著回去，也不敢回去。

  沒把帳目弄清楚，他們心裡沒底，再說了，這個處處都是錢，萬一今天走了，人家不承認了，他們哭都沒地方哭去。

  幾百號的漢子守在石場愣是沒有動地方。

  大家就坐在外面的石頭上，或睡或躺，守著等著馮慧珍在裡面做帳。

  一個戴著眼鏡的年輕男子走進來，手裡抱了厚厚一摞的帳本。

  畢竟幾百號工人，足足八個月的帳本兒。

  再加上他們做的是陰陽帳。

  光是兩本正本算起來可不在一個小數字。

  本來以為這個女大學生也不過就是個繡花枕頭。

  畢竟專業性強的東西，一般大學生也不一定會。

  會計做帳自然有自己的做帳方法。

  也不可能是個大學生都能做帳。

  馬老三和李小武心裡早就有了盤算，就是指望著這筆帳能把眼前大學生為難住。

  楊家老二也沒敢回去，隻讓楊家大嫂和大哥回去。

  他們家和其他人家的情況不一樣，爹娘不在家，再加上老三還是一個殘廢，老二媳婦兒一個人守著三個孩子，一個殘廢。

  萬一出點兒什麽事兒，誰也承擔不起。

  可是這邊他們老楊家如果不留一個人撐腰，恐怕大面兒上都說不過去。

  十裡八村老少爺們兒全都在這裡待著，人家都在這裡撐腰，他們老楊家的人反而不出面。

  老大和楊家大嫂行色匆匆地回到家，一看到自家老二和弟媳婦兒沒回來，老二媳婦兒急了。

  “大哥，大嫂怎麽了？這是出什麽事兒了？我家老二呢？”

  顧不上弟媳婦。

  自家男人可是家裡的頂梁柱。

  老大歎了口氣，把前前後後的事情說了一遍，楊家二嫂立刻急了。

  “這些殺千刀的居然在這個上面做手腳，咱們可都是出苦力賣命的。他們居然連這點兒血汗錢也貪。”

  “也太不是東西了。”

  楊家老大沒說啥，進屋裡先去看了一下老三。

  老三躺在那裡活像個只能喘氣的活死人一樣。

  看著老三那架勢似乎有點不對，老大急忙出了問老二媳婦兒，
  “老三怎麽了？我怎麽瞅著臉色那麽難看！”

  這風雨飄搖的家，實在是架不住再出其他的么蛾子。

  老二媳婦兒聽到這話，臉上露出了不安的神色。

  “大哥，從昨天晚上到現在，老三一口東西都沒吃，連水都沒喝。

  我讓孩子們給他把水和吃的端進去，他愣是不吃不喝。我已經勸進去勸過老三一次，老三也不跟我說話。”

  老二媳婦兒一開始沒當回事兒，不吃就不吃，還給家裡省了糧食，省下的那些正好能讓自家孩子多吃一點兒。

  今天在家裡，老二媳婦兒偷偷給自己兩個兒子做了玉米面餅。

  雖然只有小小的一個，可是兩個孩子差一點兒沒把舌頭給咬破。

  這也是老二媳婦兒唯一能給孩子們做的。

  可是到了晚上連她自己都害怕了，老三要是真的這麽不吃不喝，等婆婆回來，老三要是出了事兒，她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哪怕老三身子廢了，可是在哪個父母心中，這都是自己的親兒子。

  前腳公公婆婆不在，後腳小叔子就出了人命，她這個當嫂子的還不被理所當然地認為虐待了小叔子。

  楊家老大一聽這話急了，急忙衝進屋裡。

  “老三，你這是何苦呢？你到底想幹啥？咱家都已經這個樣子了。

  全家每個人都在分擔著家裡的責任。你到底要幹啥？到了這個時候，你就不能消停點兒，讓爹娘少操心，讓我們能安生地處理別的事情。”

  楊家老大是真的累了，雖然沒有幹什麽，可是這幾天發生的事情讓楊家每個人都疲憊。

  楊奇依然躺在那裡一動不動。

  他是真心求死。

  從父親的事情發生開始到現在他想明白，就是因為他拖累了家裡，如果不是因為他父母何至於年紀這麽大了，還有辛辛苦苦的掙命。

  掙了錢是為什麽？
  不全是塞進了他這個無底洞。

  只要有他在一天，家裡人就不得安生，全家人都得為了他累死累活。

  要不然憑父母的勤勞，家裡兩個哥哥和嫂子的勤勞，起碼父親出事兒的時候，不至於家裡一分錢拿不出來。

  還要被馬老三威脅。

  他一個大男人躺在炕上等著人伺候，這種滋味不如死了。

  就是因為一心求死，所以他從昨天到今天是一口東西沒吃，一口水沒喝。

  本來家裡條件就不好，本身就有些營養不良。

  這一天一夜沒吃沒喝，人現在真的有點兒發軟。

  楊奇對大哥的吼聲完全是充耳不聞。

  “楊老三，我告訴你，你要不吃不喝你對得起爹娘嗎？
  這麽些年家裡為你花了這麽多錢，最後就是換來你這麽對全家人嗎？
  你還不如一個女人。

  家裡買來的媳婦兒現在在山上，為了你帶著所有的漢子跟工頭對抗。

  你知不知道一個女人憑她瘦弱的肩膀，今天和你嫂子兩個人扛四五百斤的石頭？

  她是為了什麽？難道稀罕你這個殘廢呀？”

  “你知道今天你媳婦兒說什麽了，她說到了這個家就是想逃走。

  可是現在不一樣，她覺得人應該活著要為了正義公理而活著，她帶著所有人在對抗那些工頭。

  幫全村人在爭取權利，那些漢子守在石場，就等著出一個結果。

  她沒日沒夜，白天乾完了，晚上還要連夜跟會計對帳。圖的是什麽？”

  楊奇沒有睜開眼睛，躺在那裡一動不動。

  “她說不恨咱們，雖然曾經恨過，可是她覺得咱們都是窮苦人，就是因為窮才想著這樣的歪招。

  但凡誰家有錢有資本，誰還願意去買一個媳婦兒回來？”

  “一個女人到了這樣的絕境，依然不屈服的想要活下去。而且還想要改變所在的地方的這些人。

  窮山惡水出刁民，咱們這裡的人是什麽樣的心性？值得被人家這麽善良對待嗎？

  面對弟妹我自己都覺得羞愧，這臉被打的啪啪響。你雖然殘廢了，可是不代表你什麽都不能做，你現在死了，你就是往全家人心上插刀。

  你自己好好想想，我說多了沒有用，你要真不想活了。那你就死。大哥絕不攔著你。”

  楊家老大說完這番話轉身就走。

  人想要活下去是得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