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用力要掙脫開：“我要去找我爺爺。”

  蘇嬋呵斥道：“快走，先下山再說，你爺爺死了，我們明天好生把他葬了吧。”

  小乞丐聽了後，沉默了，不再反抗，全身僵硬地跟著蘇嬋往山下走，走到半山腰時，他才哭出聲來：“我們走了好久，爺爺帶我上了山，然後他睡著了。我拿了你們的餅子給他吃，喊了半天，他都不起來……”

  他說了許多，蘇嬋從他的話裡大概知道了真相，原來，那老乞丐大概是知道自己不行了，帶著他費盡艱難上了黃家村的後山，進了破廟後死掉了。

  而這小乞丐傷心得要命，可又想著與窩頭的約定，所以又一路奔回了福田鎮的集市，跟窩頭說明了原因，再繼續上山來守著屍體。

  年幼的他不懂得安葬，也不懂得尋人幫忙，就是縣令府的人來了，他也是悄悄守在廟後，除了悲傷，什麽也不會。

  不過，此事也有些許謎團，老乞丐究竟是怎麽死的？又為什麽要回到黃家村的寺廟裡，這都是個難解之謎，至少面前的這個小男孩，他是不知道的。

  蘇嬋帶著小乞丐走得極快，可是仍沒追上狂奔著逃跑的范煥，所以等他們走到村口時，那兩人早就上了馬車跑掉了。

  蘇嬋無語，帶著小乞丐敲了好幾戶人家的門，才找到一位好心的老婆婆收留了他們。

  蘇嬋借了人家的廚房，燒了一大鍋開水，足足洗了三桶水，才把那個蓬頭垢面的小乞丐洗出人樣來。

  小乞丐年紀雖小，可是一臉悲悸，看不見一點孩童的天真。

  蘇嬋拿了軟布擦他的頭髮：“不要哭，人都會死的，死了的人全都變成了天上的星星了。”

  小乞丐望著窗外：“別騙人了，每天死那麽多人，全變成星星，這天空都裝不下。”

  “我沒騙你！他們在天上過著自己的生活，喝酒吃肉的，比我們還好些。”蘇嬋一本正經：“只是有的亮，有的不亮而已。”

  小乞丐一臉疑惑：“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了。”蘇嬋挑眉：“你爺爺要去喝酒，你嘰嘰歪歪地在旁邊哭，不讓去，你說這像話嗎？”

  小乞丐想了想說：“那我不哭了。”

  “對嘛，這就對了。以後總有一天，我們也能去的，放心吧。”蘇嬋說這話的時候，也皺起了眉，她也想到了自己前世的親人。

  自己猝死之後，他們一定很難過吧？也會守著殯儀館，看著自己的屍骨化成一縷青煙，從此就是天人永隔了。

  這天晚上，小乞丐睡得極不安穩，他一直在做噩夢，夢裡又哭又喊的，一直在掙扎和翻身。

  蘇嬋心想，心理建設哪是一天兩天就行的？老乞丐與他母親死亡的場景在他心底的烙印那麽深刻，他需要時間來慢慢淡卻。

  老乞丐的死因要等仵作檢查過後才知道，下葬也是那之後的事情。既然現在上報到了縣令府，自然是縣令府處理了。

  所以蘇嬋直接帶著小乞丐坐了馬車回了福田鎮。這時她才知道，小乞丐名叫余起，今年六歲。她用了很長的時間去說服他回家……

  “回去之後，你有什麽打算？”蘇嬋把他當做大人一樣詢問。

  小余起看著窗外，稚嫩的臉上面無表情：“不知道。”

  蘇嬋笑了笑：“你其實有兩個選擇。一、和以前一樣當乞丐，在街頭廝混。二、回家。”

  “當然是和以前一……”

  余起還沒說完，蘇嬋打斷他：“第一個呢，長大之後堪憂，因為你除了要飯外沒有一技之長，也不得不放下自尊去祈求別人的施舍。而第二個呢，你可以進學堂，學文學武都可以，以後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余起哼了一聲，傲氣得很：“不，我討厭他，要不是他，我娘也不會生病死掉。”

  嘖嘖，這還是缺乏溝通與關愛造成的心靈創傷啊，蘇嬋感覺這個不能正面勸，那些義正言辭的大道理，他根本不可能聽進去。

  蘇嬋拍起了桌板：“對呀，既然恨他，為啥要便宜他？就得用他的銀子去上學，等到自己強大了，再狠狠地報復他。”

  余起陷入了沉思，他趴在桌板上一聲不吭，像是睡著了又像是在想心事。

  直到馬車駛進福田鎮後，他直起腰來：“大姐姐你說得沒錯，我不能便宜他了，那我回去吧。”

  蘇嬋用力點頭：“這就對了！還有哦，你下次也跟著窩頭叫我姨好了，不然輩份全亂了。”

  蘇嬋覺得自己變了。前世的時候，生怕別人把自己叫老了。但凡有人叫她阿姨，她都是表面笑嘻嘻，內心火冒三丈。

  偶爾遇到賣菜的婦人叫她大姐，更是氣憤不平：你才大姐，你全家都大姐。並且馬上發誓，再也不買她家的小白菜……

  可是這會兒，居然主動讓小男孩喊自己姨了。蘇嬋托著腮，感覺自己的節操再度退步了一點，似乎越來越接受當長輩的事實了。

  蘇嬋徑直將余起帶回了余香書屋，想象中，父子兩人的見面應該是喜極而泣、訴說衷腸的……至於余香會是如此。

  可是事實上卻是另一番場景。蘇嬋站在牆角，看著一大一小各站一方，眼神都不願意交匯。足尷尬許久後，余香才咳了一聲：“謝蘇姑娘送不肖子回來！”

  余起小小年紀，可是脾氣不小，馬上青筯爆起就要走人，可是蘇嬋緊緊地拽住了他的小手，用眼神示意他這樣不可。

  幾秒後，余起平靜下來，緊抿著嘴唇不吭聲了。

  蘇嬋打起了哈哈：“既然孩子回來了，你們父子倆就好好相處。互相解決、互相關愛……”

  “我要習武。”小男孩余起打斷了她的話。

  余香愣了一下：“好。”

  蘇嬋從書屋出來，都是一臉懵懂，敢情自己勸了半天，人家父子三兩句就談好了？

  不管了，自己還得趕緊回去接窩頭，自己離開這兩天，還不知道她會不會各種哭鬧呢。還有家裡曬的那些蘿卜乾，只怕是曬過頭了。

  她想著窩頭一定在馬家，馬嬸與小花自會照顧她。可是剛剛走到馬家的肉攤處，一團小小的身影猛地撲了過來，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娘，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