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糟了糟了
帕克感覺自己像穿了一層緊身衣,全身動彈不得。
他無法像以往作戰時,自由深處皮筋般的雙臂輕松逃脫戰場,但是,他也發現了意外中的意外:自己沒有被瞬間擰成肉干。
這不符合常理至少這不符合“母體”的習慣。
它這是要帶我去哪兒?
漸漸,帕克看到了迷霧裡的怪物——一個蜘蛛般的爬行者,單舉起了一隻手臂,並凝視著自己。
這是帕克第一次這麽細致地看到對方的臉:寬大,棱角分明,五官明顯。尤其是那雙眼睛,在白霧裡都散發著紅光。
就像是.
帕克腦海裡迸發出了一個想法:“母體”餓了。
這並不是突發奇想。在他的印象中,對方使用過一次.好吧,是半次“祭祀”的能力,理論上講,消耗會比較大。
另外,在被“抓取”的途中,他還看到了一些斷肢。
然而,帕克又有種想推翻這一念頭的衝動——如果真要吃我.它那不能外翻一百三十度的嘴,真能把我一口吞麽?
不能的話,那又為什麽不把我算了,這是好事。
但不管怎麽糾結,帕克仍然無法掙脫“母體”能力上的束縛。
大概幾秒鍾後,它來到了對方的面前。
紅色的目光簡直和夜間的霓虹燈沒什麽兩樣,照得帕克雙眼發昏。然而,他卻隱隱約約發現,自己眼前的景象有了變化。
時光好像有所倒流。帕克終於看清楚了,眼前是一片沒人的街道。
他呼吸漸漸加快了,並且辨認出,這是當年,自己“拋棄”阿爾的那條街道。
“這我怎麽回到了這兒?我不應該”
沒有人回答帕克,而場景也一點點地順著他的回憶去發展——他能夠看到,自己抱著阿爾奔跑著,並在一個隱蔽處停了下來。
後面發生的一切,帕克幾乎都能一幀一幀地畫下來。然而,他沒有阻止當時的自己,而是木訥地看著自己拋下了自己的弟弟後,迅速離開。
以當時的情況,這的確是最好的選擇了.
然而,一切再次輪轉為最初的模樣。帕克又看了一遍小時候的自己把小阿爾拋棄的場面,忽然有些清醒了。
這是把我困在一個我最痛苦的回憶中嗎?
帕克又把這一幕看了兩遍,逐漸有些麻木——盡管漸漸明白了一些規則,但他仍然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逃離這塊夢魘之地。
他身體的束縛感越來越嚴重,隨之的,眼前景象移動的速度越來越快。
頭暈,惡心.
“喂!”
整個場景忽然有了松動,就像是有人在試著撬外面的水泥牆。
而緊接著,畫面在瞬間發生逆轉,朦朧中,發生在現實的一切似乎又重新回歸。
帕克辨認出了聲音的主人。
“喂!”
阿爾沒有回頭,一邊喊了一聲,一邊抽刀朝著“母體”和帕克之間直接劈去。
那是一張像蜘蛛網般的絲體,連接著他們倆。
“母體”發出了一聲怒吼,試圖去抓住阿爾,但後者拚了命地靈活躲開一擊後,朝著它使用魔魂的手臂再次砍去。
盡管這其中有恐嚇的意思,但“母體”還是松開了“抓取”著的手。
“帕克!”
直到這時,帕克才覺得身上的束縛感消失了些。他低頭看了眼,差點驚叫出聲。
他的大半個全身,此時已經被一種油脂性的物質所覆蓋,而這可能就是“緊身衣”的來源。
“你居然追了過來”
因為這種物質在嘴上也有所覆蓋,帕克的聲音顯得有些口齒不清。
“是的,我盡力了咳咳咳.”
阿爾的速度降了下來,並輕輕講將對方放下:“不過還好,趕上了.”
他摘下了面罩,痛苦地咳嗽了幾聲。
痰液是紅色的,這似乎說明,不管阿爾顯得多若無其事還是多難受,他的傷勢已經很嚴重。
過度使用魔魂加上嚴重的空氣汙染.神仙都撐不住
帕克此時也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一點點撕去身上已經固化的黑色油脂。
“怎麽會這樣?”阿爾聲音沙啞地問道。
“我不知道。我原以為他會吃了我,但沒有,我好像進入了一場夢境,夢見了.”
帕克急忙意識到了什麽,轉過話鋒:“反正就是幻覺。”
“你就像被逐漸封印的木乃伊一樣,身上的這種黑色物質越來越多。”
阿爾彎腰撿起了一片對方撕下來的“皮”,端詳了一陣:“很厚,而且”
他用手一擠,從這塊皮裡,湧出了些藍黑色的“汁水”。
這種顏色對他們一點都不陌生——“影子”的血也是這色。
“說實話,撕下這些的時候,我還有些疼.好像把我真的皮膚都撕下來了。”
“看來它想把你變成一個‘影子’。”阿爾很快得出了一個結論,“所以‘母體’沒有殺你。”
“哈哈哈,原來我還有這種利用價值.可,為什麽?”
因為帕克的魔魂並不像汪東陽那樣“烈”,換句話說,拿自己做一頭魔物,或許不值得。
但緊接著,阿爾又給出了一個新的思路。
他喘息了幾口:“或許.它可能知道你的.身份”
“身份?”
帕克剛說出口,一下子便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他緊張起來:“它難道知道我是”
“我只是猜測”
他們對“母體”的猜測進一步複雜化——它不僅會思考,可能還有不錯的“分辨力”。
那“記憶力”呢?“推理能力”呢?
這簡直就是一個長著人腦的怪物。
“該死,它又過來了!”
“跑跑.”
“躲開!”
帕克看見了“母體”手的方向,迅速撲開了阿爾。
後者像一塊棉花倒在地上,不停地喘著粗氣。
“起來.起來!”
帕克不管這麽多了,直接背起對方,大力地向前奔跑。
他似乎又回到了十五年前地那個黑夜——身前是未知,身後是深淵。
這不是幻覺.
帕克也覺到了疲憊。幾天來的焦慮、緊張同時湧了上來,壓得他幾乎無法辨認前進的方向。
往來時的地方跑對.
應該在.哪兒?那棵樹不對這棵
他的大腦亂了起來,並顯現出少有的慌張。
“‘母體’比我們快.”阿爾的聲音有些虛弱,“為了我們的安全”
“我不會放下你.”
“那我們倆.”
“不會.”
過去的畫面一幕幕地閃現,這像一種干擾,但又更是一種激勵。
我們都會活下來.都會的.
十五年前我的這個選擇,造成了你一生的孤獨我不會再丟下你.
忽然,帕克腳邊的一塊草皮飛了起來,並讓他和阿爾一同向反方向摔去。
“小心!小心!”
帕克一邊大呼小叫著,抬起頭,看到了自己身後的陰影。
此時,他終於看清了“母體”的位置——大概十五米左右,追上自己只是時間問題。
“你快跑,帕克!”在地上掙扎的阿爾喊道。
跑.我往哪兒跑?
帕克漸漸明白,迷霧中他們已經失去了方位,而諸龍幾人也不太可能在極短的時間內找到自己.
時間似乎在這一刻凝固。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把手伸進了防護服內。
“拿好了”
“.”
阿爾的手裡一下子多了一塊表——那是科爾的,他曾用這塊表做過瞬移。
在清掃戰場時,帕克撿到了它,並且得知了使用方法。而現在,他需要用它來挽回一些敗局。
“聽著”
帕克出乎意料地摘下了面罩,並深深地擁抱住了對方。
這種看似有些gay的動作不禁讓阿爾愣住了,但緊接著,他聽到帕克在自己耳邊說了一句話:
“這次,哥哥留下來,讓你先走。”
“你”
阿爾的眼睛瞬間瞪大。他重新以陌生人的姿態審視了一遍對方的五官與長相,終於發現,自己過去的錯覺,是真的。
帕克真的和自己長得有點像。
他才是我哥哥嗎?他為什麽要騙我說,自己的親哥哥其實還在別處忙.
為什麽?
但是下一刻,阿爾覺得自己的手指動了動,眼前便陷入了一片混沌。一切想問的,也都隨之灰飛煙滅。
而在帕克的視角中,對方連人帶表一起消失了。
這相當於一種贖罪吧
他之前預想過很多次——自己會痛哭流涕地抱住自己的弟弟,然後把自己這十幾年來的心路歷程全部傾訴一遍。
但到最後他發現,自己沒有這麽多複雜的情感,甚至還有一股濃烈的解脫。
“我終於告訴了他真相”
他自顧自地笑了笑,癱坐在地上,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母體”:“我沒有遺憾了,你呢?”
當然,對方聽不聽懂都無所謂——帕克清楚,自己手裡沒有“屠魔匕首”的情況下,勝率為零。
而且,他已經筋疲力盡了。
“母體”眼中的紅光比之前更為濃烈,有點像是把諷刺和憐憫揉合在了一起,拋給了對面。
連同一起的,還有“抓取”。
當被握在對方“手心裡”時,帕克感受到了刺骨的疼痛,血也從嘴裡噴湧而出。
無力的背後,是一種徹底的輕松。他盡力蠕動著嘴唇:“這裡是安迪·帕克也是德雷克.任務完成”
沒有旁人的哭泣,也沒有旁人的落寞,他就這麽輕松地在迷霧中,走向了自己人生的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