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東陽最後還是回到了旅店，並對照著張伯倫給自己的密碼，把日記後面的二十頁解了鎖。

  “我研究研究明天的行程安排，你自己先在這兒看會兒吧。”

  阿爾說完，便也把TGR21取了過去，單獨給對方留下一小塊空間。

  這幾天裡，汪東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憔悴著——頭髮散亂，眼袋突出，臉上還出現些許隱現的痘印。

  各種各樣的疑惑和打擊接踵而至，使得他壓力倍增的同時，信念也受到了考驗：真相一直撲朔迷離，而且這幾天來，身邊的危險還不少。

  “好…謝謝…”

  汪東陽輕輕回了一句後，慢慢翻開了日記本。

  “6月9日，晴。也許是真的，我已經開始害怕了，因為這是絕對錯誤的事情。”

  “6月10日，陰。最煎熬的一段時間來了，我一直在想，如果現在就結束，是不是未免太早？還剩下幾個目標，看在上帝的份兒上，別讓我那麽早就被發現。”

  看來老爸並沒有準備收手。

  汪東陽發現，這一段時間，對方似乎開始有些精神失常，就仿佛日記裡就站著一個人似的，甚至開始用第二人稱作為敘述。

  直到五頁後，時間發生了兩個月的跨越，一切也回歸到正常。

  “8月1日。警察終於走了，沒有在我這裡發現什麽，包括熱力槍。挺幸運的，不過這回，我的計劃要做得周密些。“

  當然，汪偉不可能把計劃寫在看起來軟弱無力的日記本紙上。但在之後的幾頁內，汪東陽又一次“目睹”了對方重蹈覆轍的全過程，以及心理活動。

  “好吧，沒想到這個姓張的這麽慫，主動跪下還向我道歉，聲淚俱下…果然，人只有在面對真正的死亡時，才會把最真實的一面露出來。”

  “可惜我是一個復仇者，沒有任何感情，如果你早點流淚，收手…或許我能饒你一命，可惜你沒有…”

  復仇者？
  汪東陽注意到了這個詞。他盤著腿從床上坐了起來，仔細又把這段日記看了一遍，發現老爸已經多多少少透露了些殺人的原因。

  應該是更為久遠的糾葛了…他想。

  但糾葛是什麽？這一點對方倒沒有提及。

  汪東陽接著往後翻去，卻發現有幾頁好像被撕掉了，隻留下鋸齒狀的紙屑。

  而再往後，時間已經跨了整整五年，數字也變為了具有紀念意義的“2008”。

  “很多時候我都在想，我當時殺的四個人，意義是什麽？為了所謂的復仇，還是滿足自己的私欲？在現在看來，我懷疑是自己過度的自信，造成了這種後果。”

  “現在一切都變了，我必須要做些什麽，才能挽回‘自閉組織’…這應該比單純的懺悔更加重要。”

  “孩子現在一歲了，我很開心。從一個男孩兒變成一名父親，這真的很不容易。然而，梅梅不會知道，東陽身上會有我遺傳給他的魔魂…希望他一輩子都不要知道這個…”

  日記本中第一次出現了自己的名字，這讓汪東陽在抑鬱之余，多了些安慰之情。他發現，老爸的文字已經從原本的張狂，變得平和了許多，就像是…長大了一樣。

  “8月6日，雨。今天我出席了前任老板的葬禮，當然，我們都是以虛擬影像的技術，出現在墓園。”

  “據張伯倫得到的消息，老板是病死的，風濕加上糖尿病，猝死。但他還給我補充了一句，說在診療的過程中，老板出現過肝衰竭的症狀…”

  “在我看來，這雖然像普通的生老病死，但實際就是一場被精心策劃的暗殺。比我厲害，我只會把暗殺變成一場意外…”

  “現在一切都結束了，我希望這只是一場恐慌的陰謀論，否則真的又要忙活一陣了。”

  “8月7日，經過眾人投票選舉，張伯倫最後成為了‘自閉組織’新一任領頭人。不過，選票過於平均的事實擺在那裡，我隱隱覺得，事情已經開始往不利的方向發展。”

  “日後，我找到他，向他說明了我的擔憂。但看起來，他的警惕性比較低，而且脾氣也不怎麽樣，我們最後沒有達成什麽實質性結果。”

  “但我不想把我五年前犯下的幾樁罪行告訴他…盡管這是能勾起他警惕的最好辦法…”

  畫風突變，汪東陽不知道中間經歷了什麽，讓父親忽然如此地警覺。但日記到此為止，他也無法看不到後面的內容。

  從中，他逐漸明白了一些東西——老爸殺人是為了復仇，但是後面貌似經歷了什麽，前老板去世，導致組織碰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接著張伯倫繼任…

  但經歷了什麽？為什麽這些內容直接被撕掉了？
  汪東陽不知道，這幾頁日記是被張伯倫乾的，還是自己老爸乾為了掩飾什麽而故意所為。

  “現在…幾點鍾了？”他小聲問不遠處的阿爾。

  “還剩下四個小時入夜。”對方抬頭看了他一眼，“你想出去？”

  “嗯…”

  汪東陽屏住呼吸，點點頭。

  阿爾看了對方足足有十秒鍾後，把頭偏向了一邊：“記著路，早點回來。”

  “放心，我不會做傻事的。”

  “我知道，你也做不出來什麽傻事。”

  他說完後，便又專心致志地看著TGR21傳過來的地圖。

  這就好比解開了枷鎖，汪東陽深吸了一口氣，迅速穿好衣服，帶上日記本，一溜煙兒便跑出了旅店。

  “篤篤篤…”

  “你果然來了。”

  鐵門緩緩拉開，張伯倫一眼倦意地瞥了眼對方，示意“別折磨我了，先進來吧”。

  “抱歉這麽晚來打擾你…”汪東陽跨了一步，並關上了門，“也感謝你能給我開門，看來你應該早有準備。”

  “告訴你個秘密吧，我也是個魔魂者。”張伯倫打了個哈欠後，用手兩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雙眼，“我可以透視，透過鐵門看到你。”

  “啊？”

  “如果我看到你帶了槍，或者帶了阿爾，就不會開門了。從這個層面上，你更應該感謝你自己。”

  “我感謝我自己什麽…”

  “你的真誠，因為你隻帶了日記。”張伯倫擺了擺手，“我猜，你應該看到了我當上‘自閉組織’老大的那一天…“

  “恭喜，但是我想問的和這個無關。”汪東陽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把日記本內部的撕痕亮了出來，“這是你乾的，還是我爸乾的？”

  “你爸。”張伯倫不假思索地回答說，但很快又加了一句，“不過他撕掉的那幾頁，都在我這兒。“

  “那你為什麽不給我？”

  “我曾經也問過汪偉同樣的問題，他給我的答覆是——怕你看到一半兒，就把他定性了。”

  “定性…”

  “就是不往後看了，因為裡面全是沒什麽意義的過程和心理活動，可能會讓你覺得，你爸是一個殘忍到極致的屠夫。”

  張伯倫頓了頓，繼續說：“當然，他確實是，不過死之前不是。”

  “那他殺人的原因，真的是報仇嗎？”

  “確實，雖然這一點有待考證，但…只有報仇才能讓他付出如此多的代價。”

  汪東陽不知道什麽仇恨，能讓自己的父親爆發出如此的欲望。他猶豫了一陣，緩緩開口問道：“什麽仇？”

  “這一點，我的印象就比較模糊了，好像是和你的某位家人有關。”張伯倫扶著下巴想了想，“總之，不是一個好事情。”

  “我知道。”

  “他那個時候應該也像你這麽大，不過血氣方剛的，隻想著為自己的那位親人復仇。”

  “所以…”

  “我猜，這應該也是你爸加入‘自閉組織’的真正目的，因為這樣才能夠接觸魔魂者，或者.好東西。”

  他似乎對這一段歷史很感興趣，又補充了許多。比如汪偉是怎麽得到魔魂的，“自閉組織“以前好組織什麽活動，等等等等。但是，他講了幾分鍾後，才發現對方根本就沒注意聽。

  “小子，你又走神了。”

  “我…我不知道該如何去…評判我爸的這種行為…”汪東陽邊說，聲音也隨之小了下去。

  “我可以明確告訴你，這是個錯誤的行為，不能成為任何人仿效的對象。”張伯倫說。

  “那正確的行為…”

  “我隻告訴你，汪偉對這件事的處理方法，是絕對錯誤的。但是，當你沒有能力做正確的事時，你只能把錯誤貫徹到底。”

  張伯倫緩慢地掐滅了煙，而房間內也似乎消失了一點的火光。

  “當然這有三個前提：一，你有能力；二，你有欲望；三，你能夠及時製止住自己的欲望。”

  “而汪偉…呼…這個家夥，似乎都滿足。所以，他籌備了計劃，也沒有放棄對凶手的執念。”

  “這就像你一樣，發生車禍十五年後，來到這裡追凶。我猜，你的心中也一定會有這種執念，對吧？”

  汪東陽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但是我沒有計劃，或者說…你給我派發的任務，讓我根本沒有精力去考慮這些…”

  張伯倫沉思了一會兒，露出了一絲的微弱的苦笑：“看來你還沒有明白。”

  “明白什麽？”

  “我這是在讓你，間接地幫你爸報仇。因為你爸的事情，和當前任務，都直接指向一個敵人——‘自由聯盟’。”

  他慢慢點起一支煙：“夜還很長，我可以給你分享一些印在我腦子裡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