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看了眼有劇烈動靜的棺材,一臉見怪不怪的樣子,小聲和胤禎道:“那是我家公子的夫人。”
胤禎皺眉道:“你們怎麽還用活人殉葬,聖上之前就很不喜歡這個陋習。”
“我兒年紀輕輕慘遭橫死,我們老兩口擔心他黃泉路上沒個照應……”那婦人見胤禎像有阻攔的意思,生怕出什麽意外,趕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朝著胤禎哭訴道。
胤禎抿了抿唇,眸色幽深,心裡又記掛著沈嫿,況且這本就是別人的家務事,就算是天子也不好插手,更何況他只是個皇子。
胤禎看了那口棺材一眼,終於還是當聽不見,牽著馬絕塵而去。
沈嫿聽到胤禎漸行漸遠的馬蹄聲,無力的垂下了雙手,心裡的最後一絲火苗也盡數熄滅,留給她的只有黑暗。
“你個小賤人,你再敢發出聲音,別怪我們直接把你殺了再扔進去!”那婦人對著棺材目露凶光,惡狠狠的說道。
不會了,她再也不會掙扎了,因為她所有的希望,都在剛剛,徹底的,破滅了。
……
聽風院。
蓮花邁著輕盈的步伐,哼著前朝小調,旁若無人的走進知意的屋子。
“一別數年,姐姐還是這麽淡然,只是清減了不少。我還記得從前落難時,幸得姐姐相救的場景。那時候的姐姐風姿綽約,連頭髮絲兒都是甜的。”
知意正在窗下給胤禎做著初秋換季的衣服,猛然聽見蓮花的聲音,心裡陡然一緊,食指有鮮紅的血液成珠的滲出。
蓮花自幼習武,眼力非一般的好,立刻走到知意身邊,扯了塊乾淨的布,三兩下便給知意包扎好了。
“想必這是十四爺的衣服吧。”蓮花大喇喇的跳上窗台,抬起一隻腿,目露不屑。“也只有十四爺的東西,姐姐才會如此上心。從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未來依舊會是這樣。”知意放下手中的活計,起身給蓮花倒了杯杏梨茶。蓮花雙手接過,一飲而盡笑道:“姐姐還是這麽會養生,手藝絲毫不減當年,反倒愈發厲害了。”
知意接過茶杯歎道:“厲害有什麽用,不過打發打發日子而已。你看我這院裡,哪還有什麽人。”
蓮花跳下窗台,蹲在知意身邊看知意繡花,語氣輕松:“所以姐姐才會時隔五年,讓人拿著信物來找我。讓我替你除了嫡福晉是麽。”
知意嘴角噙著一抹好似悲天憫人的笑容:“我沒想讓她死,只是想讓她吃吃苦頭,所以我不是特意讓你在棺材上留了個洞麽。”
蓮花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歪在知意身上道:“所以啊,姐姐還是個良善人,只有我,是死了以後連地獄都不收的惡鬼。”
知意停下手中的動作,側頭看了眼假寐的蓮花柔聲道:“你是有苦衷的,閻王爺不會怪你的。”蓮花嘴角動了動,終是沒有開口說話。
蓮花就這麽靠著知意睡了一個多時辰,醒來後睜著杏仁般的眼瞳,從懷裡掏出一張紙遞給知意:“今兒恰好七月半,夠嫡福晉嚇個半死的。這是埋葬的地址,要什麽時候放她出來,姐姐說了算。”
知意眸中笑意漸深,面上卻仍舊是那副不爭世事的模樣,接過那張紙,攥在掌心裡。
“那我就先回總壇了,還有不少事等著我呢。等我空了,再來向姐姐討杯酒喝。”蓮花衝知意揚了揚下顎,一個飛身便不見了人影。
“水月,將這紙條找個妥當人交給四爺。”蓮花走後,知意卸下了偽善的面具,臉上漾著歡樂的波紋。
死哪有離間這三人來的有趣。讓沈嫿痛苦,就是她的樂趣。更何況,硬說起來,她知意可什麽都沒做。冤有頭債有主,讓沈嫿和珈寧鬥得你死我活,大傷元氣,她剛好可以坐收漁翁之利。如此一舉三得,豈不快哉。
知意歪在榻上,冷若冰霜,令人生畏。
……
胤禛也早已聽說了沈嫿無故失蹤的事,不方便大張旗鼓的明面上尋找,只能背地裡不斷的搜尋。
這一日,他正在街上暗訪,突然有一個小孩朝他跑了過來,一手啃著個雞腿,一手拿了一張紙伸到他眼下:“大哥哥,這是有一個大姐姐,她讓我給你的,說是對你很有用。”胤禛來不及細問,那小孩便已跑的遠遠的,好像生怕被抓住似的。
胤禛半信半疑打開紙一瞧,眼神瞬間怔住,整張臉都流露出悲憤和關懷。胤禛一夾馬腹,揚起馬鞭,只聽“駕”地一聲,朝著城外疾馳而去。
……
屍體腐爛的氣味越來越明顯,也不知外面過去了多久,沈嫿窩在這棺材裡,又餓又累又困又惡心,當然還有鋪天蓋地的恐懼,一時間真恨不得咬舌自盡算了。
可是,即使口腔裡滿是血腥味,她也依舊活的好好的。
胤禛趕到的時候,見是一片家族墓地,四周寸草不生,只有造型可怖的枯樹枝上掛著些,新舊不齊的布條。
慘白的月亮發出瘮人的寒光,斜斜的照在冰涼的石碑上。低旋的烏鴉發出陣陣淒切的叫聲。
他放在心尖尖上的那個人,竟然就被活埋在這片土地下!
胤禛的臉色頓時就變了,眉宇間盡是凶悍的神色,咬牙切齒,目光裡有不容掩飾的狠戾之色。
他開始發瘋一樣的,穿過沒過膝蓋的雜草,急切的在墓碑上找名字,約莫一盞茶的功夫,他終於找到了紙上的名字,顧不上找工具,跪在地上,開始徒手挖。
胤禛板著一張臉,神色冷厲可怖,手上的動作越來越快,終於在一盞茶後,胤禛看見了那口棺材。他站了起來,渾身像是籠罩了一層白霜。
只聽“刺啦”一聲,胤禛抽出佩劍,使出全部的力氣,“哐當”一聲,劈開了棺材。
眼前的一幕饒是身經百戰的胤禛也不由得淚水橫流,悲傷難抑。
沈嫿身著一身白衣純孝,躺在一身喜服的新郎官懷裡,那新郎官的一隻手還死死錮在沈嫿的腰間。
沈嫿被突如其來的獲救震驚不已,剛一抬頭,就見一身玄色鑲金長袍的胤禛,他的眼珠像生了鏽的鎖芯,盯在自己身上,再也轉不動了
胤禛朝她伸出了手,沈嫿立刻掰開那死掉的新郎官的手,毫不猶豫的將手遞給了胤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