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打、不願打、但,也絕不怕打!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在康熙的心裡,掀起了滔天巨浪。康熙的一隻手緊緊按在小山一般的奏折上,喃喃重複了一遍又一遍。他看著面前稚氣未脫的沈嫿,眼神裡透著難以掩飾的震驚之色。
從上一次主動將所有身家充作賑災款,說出那句“我們活著的意義,不應該是只顧自己,而是盡己所能,讓社會變的更美好。”到如今的“不想打、不願打、但,也絕不怕打。”
這個十七歲的女孩子所擁有的格局、心胸和見解,一次次刷新自己的認知。這世上,不僅只有少年英才,更是有少女英才的!
明珠手心裡激動的都是汗,滿是納罕的臉上,快速的閃了兩下眼睛,睫毛上沾了些晶瑩。他抬起頭,不讓更多的眼淚流下來。
甚好甚好,這兩個孩子都是這麽的出色和令人驕傲,即使他登時死了也有臉去見容若了。
沈嫿見兩人都癡呆一樣的只看著她不說話,疑惑問道:“是我說錯什麽了嗎?”這是她未穿越之前,自己最愛的祖國對外的政策,她一直都特別的欣賞和讚同。如今,便也如法炮製了。
“沒有沒有。你說的,特別好!”康熙走下禦座,兩隻手重重握住沈嫿的肩膀,仿佛向裡灌注了無數的期望。
“就按你說的辦!朕其實也一直希望能安邊穩境,奈何一直沒有合適的方法。朕會立刻清算出貢品的品種和數量,然後派人去宣布這一新的外交政策。等雙方都同意後,再派駐總督過去。”
“皇上,沒有人比我更適合,去交涉這新的外交政策了,還是我去吧。”且不說整個外交政策是她定的,況這具身體本就是後金固倫和碩公主,連十五歲的星洛都知道責無旁貸,更何況是她。
康熙眼皮抖了一下,轉身望來,目光閃爍間,是不可抑製的驚異之色。
“戰場可比賑災凶險多了。我們現在誰都無法預料朝 鮮王朝那邊的情況,萬一他們狗急跳牆,殺了你根本就是易如反掌。”
沈嫿嫣嫣一笑,牽出淺淺的梨窩,似乎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我小的時候看書,很喜歡一句話,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縱然此身為女子,也該有此心才是。更何況,女子未必不如男子。這世間萬事,不試試又怎麽能知道呢。”
康熙的眼睛越發睜大了,黝黑的眼眸裡仿佛點燃了兩簇小小的火苗,滿眼滿臉的驚喜之色。
“好,好,好一個女子未必不如男子!”
康熙點頭道:“等你凱旋而歸,朕必親自在大清門迎接你,當眾恢復你後金固倫和碩公主的封號!”
沈嫿卻不為這天大的賞賜所動容,她搖了搖頭,掀起旗服的下擺恭敬跪下,認真磕了三個頭,直起身道:“我不在乎那些個虛名。即使我是一介庶民,我也能靠自己生活的很好。皇上若真的想要賞賜於我,我希望能將這份賞賜分給天下所有女子。”
康熙好奇問道:“倒要聽聽你這個丫頭想替天下女子求個什麽賞賜。”
沈嫿眼底掠過一道明晃晃的哀傷,她想起自己被迫被塞入棺材殉葬時的那種感覺,痛苦悲涼卻又無可奈何。眼角有淚滴滑落,抬起頭看著康熙,近乎懇求道:“我隻想求皇上,徹底廢除女子殉葬制度!”
康熙深吸了一口氣,臉上的笑意瞬時凝住。原來這個丫頭主動請纓,不惜以身犯險,竟只是為了天下女子的福祉罷了。
他的眼眶漸漸湧上了淚。他何其有幸,大清又何其有幸,能擁有這樣一位好女兒啊。
……
第二日早朝,康熙便告知了對朝 鮮王朝新的外交政策,並正式頒布了聖旨,授命沈嫿為欽差大臣,三日後前往朝 鮮王朝,全權負責進行外交談判。
此聖旨一下,滿朝文武頓時一片嘩然。別說在清朝,就是縱觀歷史長河,也沒有讓一個乳臭未乾的女孩子,去負責兩國外交這麽大的事情的先例,因此紛紛諫言,勸康熙收回聖旨。
陳廷敬和納蘭明珠首次聯手,力排眾議推舉沈嫿。
康熙認真聽完所有人的發言,微微眯起雙眼,越過眾人的臉問道:“你們都覺得海若不應該去,那你們誰去?”
剛剛還辯的面紅耳赤,青筋暴起的一眾朝臣,瞬間低頭止聲,竟無一人願意去的。
康熙眼底閃過一絲陰鷙,冷厲的掃了眾人一眼,語氣裡帶了薄怒:“你看看你們一個個的,膽氣竟然還不如一個女娃娃!竟還有臉說三道四,都給朕好好反省反省吧!退朝!”
……
延禧宮裡惠妃得知這一消息,氣的亂砸一通,將納蘭明珠從頭到腳罵了一遍。
“惠妃娘娘,明相手書。”子亦接過小廝手中的信,趕緊交給了惠妃。
惠妃氣的臉色通紅,艱難的喘了口氣,以最快的速度拆開信件,才掃了不過兩三行,雙眼就逐漸肉眼可見的變的更加猩紅。
而後她面無表情,眼裡像是深不見底的幽潭,看一眼便會陷落進去,死無葬身之地。
玉指輕移牡丹花樣的燈罩,將信放在燭火上,肆虐的火蛇倒映在她的臉上,像是復仇的鬼火。
“本宮果然沒有猜錯。”惠妃眼角眉梢有一絲得意,卻在須臾之間,不可抑製的從眼底漸漸升起一層水霧:“可是哥哥,你為什麽要賠上整個家族的命運去賭呢,那是整個家族啊。你不是從小就一直教導我,凡事要以家族為重嗎?”
惠妃扔掉那信件僅剩的最後一塊角落,像是扔掉了一直綁在自己身上最後的束縛。
她的目光從未如此清澈過,緩緩的走到延禧宮正殿,閉眼將手伸向外面廣闊的天地,感受到從未有過的自由,獰笑道:“憑什麽我就要為家族犧牲我的愛情和愛人,而她卻可以用整個家族去賭?”
她雍容華貴的五官越來越扭曲,逐漸轉變為滔天的憤怒和嫉妒!
……
另一邊,花神妙的店門口,人口攢動,雲想容走出來一看:只見一位妙齡少女一身素白喪服,跪在地上,不住的用袖子抹著眼淚,嗚咽咽地低聲啜泣著。
身前一張破席,睡著一位面色青紫的中年男子。旁邊豎著一塊牌子,上書“賣身葬父”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