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睡幾個時辰,子衿子佩便推門而入,輕聲喚醒了還在睡夢中的沈嫿。沈嫿曉得是分別的時刻到了,便也不再賴床,打著哈欠伸了個扎實的懶腰,由子衿子佩扶著,一瘸一拐挪了出去。
空曠的庭院裡,沈嫿準備好的,能裝三輛車的物資顯得尤為的突兀,府中的小廝和後金來的隨從,正有條不紊的搬至外面的車上。
羅察見沈嫿穿著家常舊的藕荷色的旗服襯衣,披著瀑布一樣的長發,臉上還掛著水珠,一步步吃力的走到他身邊,立刻滿面心疼的扶住沈嫿。
“好孩子,不是讓你不必起來麽。你傷還沒好,快回去趴著吧。”一面說一面示意子衿子佩將沈嫿扶回去。
沈嫿搖頭拒絕,剛要開口只見胤禎弓著腰,也從房間裡緩步走了出來:“父母愛子是一回事,但孝道禮數萬不可廢。王爺此番回去,我們原應送至城門口,如今只能送至家門口,已是不合規矩了。望王爺不要再拒絕了,倒叫我們心裡過意不去了。”
他這番話說的誠懇在理,沈嫿尋思自己也說不出更好的來,便隻點頭不再多言。一邊疑惑道:“這家夥怎麽又住在府裡?”
子衿子佩忙解釋道:“福晉忘了,那日可是重傷的十四爺親自抱著您回府的呢。”
“十四爺那天差點就支撐不住要倒下去了。”星洛背著包袱,牽著隨風走了過來。
沈嫿看了眼杖刑未愈,卻還在盡力幫忙的胤禎,沉吟半晌,心裡說不出的滋味,一時無話。
星洛踱沈嫿臉色,了然一笑道:“十四爺這是在拚了命的,向額雲示好呢。”
見沈嫿不自覺別過臉去,星洛歎氣道:“如今額雲不比從前,人人都知道額雲被褫奪了封號的事,我們又都回去了,幫不上忙。額雲你一個人,萬事都要小心些,即使再討厭十四爺,也別鬧得太僵,隻當是為了不孤軍奮戰就是了,等局勢穩一些,我再過來瞧額雲。”
尾音剛落,只聽一陣馬嘶,從門口進來一個白衣少年,定睛一看,不是富清又是誰。星洛一見到他,臉上好似開出一朵花來。
“你也是來送行的?”沈嫿詢問道。富清笑著搖搖頭,將星洛拉至身側,看著星洛,眼神裡有溫柔的堅定:“我是和她一起去後金的。她在哪,我便在哪。”
一時二人十指緊握,四目相對,笑意盈盈。沈嫿用力的點了好幾下頭,心裡也似浸了蜜一般。甚好,甚好,這世上最完美的便是有情人終成眷屬了。
“戰場凶險,刀劍無眼,一定要小心為上!”及至門口,沈嫿環抱三人。
墨玉肩上停留了一隻鳥,走到星洛身邊,那鳥通人性似的,就換到了星洛的肩上待著。墨玉笑道:“小公主,請隨身帶好這隻鳥,能保平安的。”星洛聽沈嫿說起過墨玉的本事,便道了謝任由那鳥跟著自己。
一時車隊啟程,沈嫿怔怔看著車隊行過揚起的塵埃,久久不能回神。
人若是沒有得到,再失去的時候便不會難過。
沈嫿避開了胤禎伸過來拭淚的手,快速轉身回府,進了屋子,鎖上了門,爬上床繼續補覺。
……
覓雪院。
知意蹙著眉,腫著桃仁一般的眼睛,在珈寧面前哭哭啼啼。珈寧對二人的挨打毫無反應,直到聽到沈嫿如今已是庶人時,終於面色動了動,嘴角揚起一抹笑。
“真是俗語說的,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她竟自己蠢到這步田地。”知意哭聲漸止,一時還未緩過神來,只聽珈寧笑道:“嫡福晉大概不知道,這京城裡對她有敵意的姑娘,大約都可以組成個小軍隊了。”
珈寧招手示意玄歌,低聲吩咐了幾句,玄歌點了點頭,忙出去了。
這裡知意不解其意,淚花花還在眼眶裡打轉,珈寧鄙夷的瞧了她一眼:“看在你成功離間兩人的份上,這出好戲,我就帶你一起看吧。”
……
翌日一下朝,胤祉、胤禛、胤祹、胤祥,以及八爺黨四人,便準時來至沈嫿屋子,交了錢,巴巴的坐在屋子裡,等著聽沈嫿說書。
馬路上此時出現一道奇景。一群也就十五六七歲的女孩子,像一個列隊方陣似的,好幾十個人,雄赳赳氣昂昂,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即將大仇得報的喜悅,往一個方向走去。
有吃瓜群眾圍了上來,也跟在後面,想獲得最新的第一手現場資料。
沈嫿這裡正講到酣暢淋漓、扣人心弦之時,只聽外面一陣陣嘩啦、哐當的碎裂聲。忙打開門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
只見滿府裡烏泱泱的站滿了好幾十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不過個個面容不善、趾高氣揚的或叉腰或抱胸盯著沈嫿。滿府的花盆、陳設幾乎都已被砸了個稀爛。
“諸位這是何意!”這分明是衝家!沈嫿語氣尖銳的問道。
“哼。完顏海若,你以為你還是後金固倫和碩公主兼皇十四子嫡福晉麽?”為首的一個女孩子繞著沈嫿轉了一圈,啐道:“你現在不過區區一個庶人。我家三等奴才一樣的貨色,你有什麽資格還敢吼我!”
說完知道沈嫿有傷在身,狠狠推了沈嫿一把,子衿子佩忙扶住了沈嫿。
“就算我如今是個庶人。可我並沒犯錯違法,你們私闖民宅我一樣可以去官府告你們!”沈嫿眼神依舊凌厲。
庭院裡傳來一聲聲嘲諷的笑聲,只見又一個女孩子自人群中走了出來:“告我們?你拿什麽告我們?官府難道會庇佑一個庶人嗎?真是好笑死了。”
這封建集權真是腐爛透頂,沈嫿在心裡狠狠罵了兩句。
眾人當沈嫿不說話,便以為是怕了。越發猖狂起來,大有想一把火燒了沈府的架勢。沈嫿冷笑一聲對著房頂道:“巴彥,這群姑娘交給你了。”
巴彥得令,他才不問什麽階級官職,只要是欺負沈嫿的,他通通都敢打的人抱頭鼠竄。
沈嫿見巴彥對付這群烏合之眾綽綽有余,便轉身道:“我屋裡還有客人。盡快解決扔出去就是。”
這話激怒了之前為首作亂的那個女孩子,只見她趁亂爬了起來,一把揪住沈嫿的長發,獰笑道:“大家快聽聽,她竟然好意思說自己還有客人。可真是不要臉,竟然把小倌都養到家裡來了,果真是頂頂惡臭的賤胚子!”
沈嫿不等她說完,抬手就是明晃晃的一巴掌扇了過去。那女孩子竟被這一巴掌打的差點站不穩,可見力道之大。
見沈嫿還敢打她,越發急了眼,忙命好幾個女孩子死死按住沈嫿,迫使沈嫿跪下。
“你竟然還敢打本小姐,我倒要看看,你一個庶人還敢怎麽狂!”說完抬起一隻腳就要往沈嫿傷口踹去。
“我看誰敢動她!”只聽嘩啦一陣門響,八位阿哥異口同聲的,從沈嫿的房裡整齊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