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見狀,即刻走了過來,對子亦凶狠罵道:“我看你是越大越回去了。這麽大個人了,連個蓋碗都端不穩,不如打發了走,免得別人笑話,這堂堂延禧宮,連個規矩禮數都沒有,都成了野人了!”
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沈嫿抬頭望著天,隻當聽不懂惠妃這字裡行間的指桑罵槐。
子亦哭哭啼啼被拉走後,惠妃有些不好意思道:“不管怎麽說,十四福晉也該換身衣服才是。不然,聖上若是問起來,還以為本宮又把十四福晉如何了,這可怎麽好呢。”
這一捧殺,沈嫿一時又成了眾矢之的,承載著眾人因為嫉妒而怨恨的目光。
她本不想換衣服,但初秋時節,她隻穿了這一件,此時濕答答的貼在身上,著實有些不好受。再者,惠妃該使的招應該也就盡了,只是換個衣服,想來也出不了什麽問題。
“那就勞煩惠妃娘娘帶個路吧。”惠妃聽如此說,面露喜色,忙親自領著沈嫿進了內殿。
“我要換衣服,你就不必跟著了。”沈嫿對墨玉小聲說道。墨玉紅了臉,便止住了腳步,不再往前。
子亦從後院悄悄潛伏了過來,趴在內殿的窗戶上,偷偷往裡看。
沈嫿換了件蒼葭色,繡著山水圖的旗服,越發顯得她嫻靜淡雅,氣質出塵。她站在嬌豔的紫薇花花叢裡,真個是人比花嬌,竟是生生把花比了下去。
經歷了剛剛的打臉事件,惠妃倒是變的安靜許多,也不再為難沈嫿,眾人因為康熙的原因,真心假意的,也都願意和沈嫿親熱。
沈嫿便放松了許多,盡情享受著宮裡的美食佳釀,和眾人放開了玩耍唱歌,一掃之前的陰鬱。
不多時天色便漸漸暗了下來,眾女眷陸續告辭,卻唯獨不見了沈嫿。惠妃慌了神,忙命宮女太監去找,大家也紛紛滿宮裡搜尋起來。
元綰是最先發現沈嫿的,拿著帕子搖頭寵溺的捂嘴笑了起來。眾人圍過來看時:
只見沈嫿隨意臥於延禧宮後殿紫薇花下的石凳子上,香夢沉酣,紛紛揚揚的紫薇花落了她一身。滿頭臉衣襟上皆是紅香散亂,額頭的碎發隨風飄揚,雙頰酡顏,小而薄的唇像是染了玫瑰露般嬌豔欲滴,香豔又嫵媚。
手中的帕子掉落在地下,已被紫薇花掩埋了大半。再看沈嫿身下,枕著厚厚的一層紫薇花。
美人醉臥,即使同為女子,也不由得心動神癡。
眾人看向沈嫿的眼裡多了些傾佩,傾佩她能如此縱情縱性的,在這行差踏錯一步,就萬劫不複的京城裡,如此快活的做自己。
微瀾和元綰忙把沈嫿從石凳上架了起來,親自送沈嫿回了沈府。
一夢香甜,是燦爛熱烈的夏日盛宴最後的狂歡。
……
翌日一早,送走了來請安的各宮嬪妃,惠妃便命子亦請來了太醫院的鄭太醫。
“鄭太醫,如今夜裡可還睡的著?”惠妃斜倚在赭黃色的軟榻上,子亦跪著,雙手舉過頭頂,捧著粉青色的汝窯瓷盤,盤子裡是剝好了皮的,水靈靈的葡萄果肉。惠妃拿著銀簽,正細細咀嚼回味。
鄭太醫心知肚明,深深叩拜了下去,再抬起頭時,眼裡猶如一潭死水:“奴才但憑娘娘吩咐。”
……
胤禛隨意穿了件露褐色家常長衫,正坐在禦花園看書,他本想去看看德妃,只是德妃剛從惠妃那回來,說要換身衣服,又說走乏了,讓胤禛稍後再來。胤禛心知肚明,隻說了句那我先去別處,等會再來叨擾額娘,便順道走去了禦花園欣賞秋景。
這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子亦本還在想,要去何處才能找到胤禛,沒成想竟然送上門來。
子亦故意發出聲響,引得胤禛前來假山處。透過假山空洞看見胤禛已至,子亦清了清嗓子,開始一人分飾兩角,變換著嗓音。
“哎,你聽說了嗎,十四福晉身上好像有什麽惡疾?”
“哇,這可不敢胡說,要是被十四福晉知道了,你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錯不了,錯不了。我看十四福晉自己都還不知道呢。那天賞花宴,我看見她腰部有個蝴蝶紋樣的胎記。我家鄰居死的那個姐姐,你知道吧,她死前我去看了一眼,一模一樣的!”
“哎呀,那可不得了。咱們得趕緊通知十四福晉啊。”
“說什麽說,這可不能說。萬一十四福晉要是沒事,咱倆可就完了。快走快走,快別讓人聽見就不好了。”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子亦看著胤禛變的越來越焦急的臉色,滿意的悄悄從假山的另一頭溜了出去。
鄭太醫按照子亦的叮囑,在胤禛的必經之路故意製造偶遇。果然不多時,就見胤禛步履匆匆走了過來,一見到自己,連客套話都忘了說,慌忙就問道:“鄭太醫,若是一個人腰部有蝴蝶胎記,是不是什麽疾病的征兆?”
鄭太醫也是個老演員了,立刻變了臉色,一副醫者仁心的模樣:“四阿哥是如何得知的。這人是誰,奴才得親去看看才能知曉。”
聽到這番說辭,胤禛的內心盤踞著確定無疑的恐怖念頭,頓時陷入無邊的惶恐中。胤禛連抬頭的力氣也無,低聲說道:“是十四弟妹。”
鄭太醫聽到了自己想聽的答案,面上閃過一瞬而逝的同情,但很快就恢復如常,繼續表演道:“多謝四阿哥告知。奴才這就請求出宮,去給十四福晉看診去。四阿哥,在奴才未確定前,此事萬萬不可與人言。”
胤禛點點頭,躬身作揖感謝了鄭太醫一番,催促他趕緊去,鄭太醫點點頭,一轉身,去的不是出宮的玄武門而是乾清宮。
乾清宮裡,康熙聽了鄭太醫的回話,擱下批閱奏折的朱筆,陰沉著臉,眉目裡有即將噴湧而出的怒火,隨時都可能被點燃而一發不可收拾。
“回皇上,奴才所言句句屬實。奴才想著,怎麽十四福晉腰間有蝴蝶胎記這樣隱秘的事,四阿哥會如此清楚,還如此著急。奴才心裡疑惑,加之坊間一直有,有四阿哥和十四福晉不潔之說。茲事體大,奴才不敢擅自做主,便趕緊來回稟皇上了。”鄭太醫可圈可點的演技,惹得康熙果然十分震怒。
“啪!”案幾上的奏折像是踩在了蹦床上,全部跳了起來。
“立刻宣四阿哥和十四福晉進宮!”康熙臉色驟變,幾乎從喉嚨裡擠出來這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