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嫣然緩緩轉頭,待她看到眼前的林雁織後,那一刻,時間仿佛被凍住了似的,她定定地看了一會兒,確定不是幻覺後,立馬丟開了手上的珠串,激動地爬起身,腳不小心踏到了裙擺,向前撲了過去。
林雁織穩穩地接住了她,近距離下,她看得更是真切。
瞬間,蘇嫣然眸裡的淚水滿溢而下,她手顫抖地抬起,觸碰到林雁織的臉龐時,那真實的觸感告訴她,真的是燕芝,燕芝她還活著。
心中縱有疑問,萬語千言,最後全縮在了一聲輕喚。
“燕芝……”
林雁織笑著點了點頭,給她擦去那似流不盡的淚水,道:“是我,只是姐姐,燕芝這名字苦了些,所以,我現在改名叫雁織。”
見蘇嫣然呆愣的模樣,便笑道:“雁州的雁,織夢的織。”
“雁織,好,姐姐記住了。”
蘇嫣然拉著她往外走去,她喊瑾依拿來茉香茶,糕點什麽的。
“嫣然姐姐依舊如此,未曾變過,那時,是我想差了,誤會了你,對不……”
蘇嫣然伸出一指,按在林雁織的唇上,輕輕搖了搖頭,然後開心地將茶遞給她:“這茶我一直存著,雁織快嘗嘗,可還是你喜歡的味道?”
之後,兩人一直聊到晚上,直到程東來喚,蘇嫣然不舍地拉住了林雁織。
程東無奈笑道:“娘娘,日後,你同林姑娘多的是時間聚會聊天,今日她剛回來,定是累了,你就先放她去歇息吧。”
見她還想說什麽,便又湊了過去悄聲道:“她斷是不能宿在你宮裡的,如此,陛下又要如何哄回她,留在宮裡?”
蘇嫣然想了想,便道:“那讓我一同送雁織過去。”多一刻是一刻,她真的很怕今日過去,一覺醒來,只是一場夢。
過去的路上,林雁織問道:“程公公,明日我可要去向太后請安?”
蘇嫣然不自覺地頓了頓,垂下眼眸。
程東歎道:“不用,這幾年,不知何故,太后娘娘的身體愈發不好。”聲音壓低了些,“現在已是不大清醒,終日臥床,你去了只是擾娘娘靜養罷了。”
林雁織頷首,心道,也好。
到了地方,任蘇嫣然再拖,還是得放手。
“雁織,明日——明日,我來找你一起用膳可好?”
“好,我以後每頓都陪姐姐吃,到時你可別嫌我吃得多才好。”
兩人笑得歡,程東卻心中替他主子著急——那陛下呢?
蘇嫣然離開後,徑直地往太后寢宮去,每走一步,她眼眸的陰冷便多了一分。
雁織回來了,那姑母就留不得了,萬一她又要將雁織處死……
不可以。
劉嬤嬤見她來了,欠身道:“娘娘今日怎麽來了?”說話同時,拿出熏了香的手帕遞去,讓她捂住口鼻。
蘇嫣然看了眼熏爐,淡淡道:“再多添些。”
“再添,太后娘娘便會——”劉嬤嬤瞧見她眸裡透出的意思,冷不丁一顫,依言照做。
蘇嫣然慢慢走了過去,看著意識模糊的太后,給她掖了掖被子。
“姑母,嫣然最近老是夢到蘇樂盈她們,心中害怕,姑母不是最疼我嗎?那便早些到泉下,幫我敲打她們如何?您且安心去吧,嫣然每日多為您誦經便是。”
床上的太后忽地伸手亂揮,嗚嗚呀呀地叫喊了起來。
劉嬤嬤習慣性地立馬過來按住,直到她又沉沉睡去才松開手,余光看見蘇嫣然臉上的笑意,心裡又是發寒。
……
林雁織踏進去後,果不期然,就看到了秦天澤坐在桌前,桌上放著一碟碟的菜肴。
裝作沒看見,直直走過,打算沾床就睡。
程東故意怪叫道:“哎喲——陛下,您怎還沒用膳!這樣您的胃病如何能好?!”
目林雁織沒反應,聲音便又加大了些,重複說了幾遍。
林雁織撇嘴,捂住了耳朵,返回道:“聽到了聽到了,公公就別再折騰嗓子了。”
“陛下快吃,民女是真的累了想睡。”負氣地重重坐在了秦天澤對面。
“睡?睡好啊,陛下您快吃完,林姑娘頭一天到,定不習慣,您等下可要好好陪她睡,奴才去給您熱湯。”
說完,林雁織的眼刀還未刺上,他就腳底抹了油似的,溜了出去,還關好了門。
她無語地笑了一聲,搖頭間瞧見秦天澤盯著她看,便道:“陛下還不吃?莫不是想民女喂?”
秦天澤的眼眸霎時亮了不少。
……愛吃不吃!
懶得理他,猛地起身間,忽地被他一把拉了過去,將她圈了起來。
見他的臉愈湊愈近,那眸光還往她的嘴唇上打轉,手被鉗著推不開的她,隻好用額頭去抵著他的下巴。
“陛下要作甚?!”
“曾有人同我說過,夫人生氣了,做夫君的抱過來親親就好了。”
……小孩子說的話怎能參考?!
下一刻頭頂上,感到一片柔軟襲來,林雁織頓了頓,失神間,反被按在椅子上。
秦天澤一手圈住她,一手貼上她的臉龐,軟聲道:“是我的錯,不求原諒,只求你能給個再次的機會。”
再次心悅於我,再次同我攜手相伴。
林雁織靜默片刻,撇嘴道:“疼,快起開吃飯,別的再說。”
秦天澤立馬松開,乖乖地坐在她身旁,開始吃飯,只是才沒吃兩口,他的筷子卻被林雁織按住。
“怎麽都是辣的?”
秦天澤將嘴裡的咽下後道:“無妨,我已吃習慣了。”
林雁織怔了怔,松開手,看他果真臉不改色地吃,也就不管了,無聊地托著頭陪著,沒多久,頭開始一點一點的,最後趴在桌上前,被秦天澤一把扶住抱起,往床的那頭走去。
翌日,林雁織習慣性地抱著被子,只是今日這被子竟會發熱,忍不住又拱了拱,腿夾得更緊。
嗯?怎麽愈來愈熱了?
什麽鬼啊?怎麽還有東西硌她腿?
本能地抓著想丟開,同時朦朧地睜開了眼,入目的便是秦天澤那張紅通通的臉。
“雁織……松﹑松開。”說完,他羞得不敢看她。
林雁織這下知道自己手裡抓的是什麽,瞬間似丟燙手山芋似的,大叫著丟開。
“嘶——”
“你無恥!”
秦天澤一臉疼痛地夾腿,暗忖,被碰的人是他,怎的卻是他無恥了?
林雁織緊抓著被,縮在角落吼道:“你你你你,你哪裡學壞的?現在怎變得如此?!竟這般對我,我我我……”
又疼又冷的秦天澤緩過勁後,扯走了她的被子,本還在“我”個不停的林雁織一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完好,懵然地眨了眨眼。
“昨晚若真有對你做什麽,你怎能安睡?”秦天澤無奈道,臉上忽又泛紅,“倒是你剛才……”
“那是你硌著我了——咳,你快去上朝……”林燕芝別過臉去不敢看他,用腳踹了踹道。
“好。”
他離開後,過了一會兒,程東一臉樂開了花,捧著東西進來:“娘娘辛苦了嘿!來,快喝湯。”
“辛什麽苦,喝什麽湯?”
程東擠眉弄眼的:“這是調理身子的,如此才能給陛下生個大胖皇子來。”
“聽東牆,把你腦子裡的亂七八糟丟了,什麽都沒發生,這床乾淨得很!”
被扒了馬甲的程東,不好意思地笑道:“是是是,是奴才腦子髒亂,娘娘別氣,萬一有了,動了胎氣就不好了。”
“胎你個——”猛地剎住,“我剛就想問了,你幹什麽喊我娘娘?”
“因為您就是娘娘,啊!這是陛下剛賜封的,恭喜皇貴妃。”
雖然早在馬車的顛簸裡,做好了心理準備,遲早都會再次下旨,成了後官一員,只是她沒想到……
這才第二天啊喂!
不容她多想,蘇嫣然就來了,還帶著一臉的歉意和不悅:“雁織對不住,我不知陛下這麽快,真是的!賜封什麽皇貴妃……”
“就是說,什麽皇貴妃?!”林燕芝也跟著哼道。
“應該是皇后才對,我這就去自請廢後,雁織你稍等著。”
?!
林雁織一把拉住她,哭笑不得地道:“我不是這意思,我這幾年懶散慣了,皇后這要職,姐姐你當著挺好的,真的。”
“可是……”
一旁的程東一臉驚呆地看著她們推來推去的,這年頭,後位竟是如此遭嫌棄的嗎?
……
至那天后,林雁織就乾脆搬到了蘇嫣然宮中當一條隻知吃喝的鹹魚,當上皇貴妃都快半個月了,愣是沒再見秦天澤一次。
直到今天,太后崩了,她才見到秦天澤。
他似乎憔悴了許多,還比她來宮裡那日,見到的他更要消瘦些。
直到喪禮完結,她都沒說出什麽安慰的話,正確來說,是一句話都沒同他說過。
程東看在眼裡,氣在心裡,於是,他請她去以前的東宮一趟。
“奴才不明白,當年,陛下他究竟錯在何處?娘娘您說您悲痛,可陛下也是一樣的,那日他只能聽著身後所愛之人絕望的斷情話,卻動彈不得,言說不能,那樣的悲憤委屈……”
他吐出一氣,將那一卷卷的畫攤放在她眼前,又道:“娘娘,陛下他是如此的想您,這裡滿滿的都是他親手畫的,您的畫像,娘娘,就算是奴才求您,您即便仍心中有氣,也暫時放一旁去,哪怕不說話,就待在陛下身邊,讓他能將心中的哀傷宣泄出來就好。”
林雁織拿起其中一幅畫著她在練功的情景,不知為何,她覺得自己好像看過。
是什麽時候呢?
眼睛瞧向了另一卷沒打開的,她伸手取過,解去繩扣,只看一眼,便立馬又卷了回去。
那上面畫的是那時,迫於無奈,在浴池裡躲在他身後的她。
看著塞滿一屋的畫卷,她輕歎了一聲,抓起其中一幅,跑去找秦天澤。
“想哭就哭吧,這裡只有臣妾,陛下不必硬撐著,哭完了,振作起來,有很多事務要你處理呢,比如,填補臣妾心裡的窟窿。”
她將手中的畫卷攤開給他看,那是一家四口在一間小屋裡嬉鬧的情景,畫裡的那對夫妻一看便知是他和她。
秦天澤定定地看著她,慢慢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上她的指尖,見她沒有躲開,還淺笑著。
下一刻,便猛地緊抱住了她,窩在她的肩上,無聲地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