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燕芝緩緩看著她:“聽見了,你不要再說什麽歸不歸天的,他不會的。”伸手將白嬤嬤推了出去。
關門後,她蹲在地上,將擦布浸水扭淨,擦起了地板,如同機械人般重複著動作。
擦著擦著,地上突然多了點點水跡,不管她怎麽擦,都總會再次出現。
她丟開了擦布,抱住自己雙膝,將頭埋了進去,一顫一顫的。
她若是沒有跟去,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她若是沒來這世界,他們是不是就不會遭受這些?
她若是反應快一些……
林燕芝胡思了半天,待到哭累,才直接倒在地上蜷縮著睡了過去。
晚上,蘇嫣然帶著吃食過來,剛一推門,看到躺在地上的林燕芝,嚇得快步走了過去,搖了搖她:“燕芝!燕芝你醒醒,別嚇我……”
林燕芝幽幽醒來,只是雙腫得只能睜開一繨,待看清來人,她猛地抓住蘇嫣然問道:“可是殿下醒來了?”
蘇嫣然頓了頓,輕輕碰了碰她的眼皮,歎聲道:“尚未,不過李太醫已將簪子取出,也止了血,暫時是無恙了。”
林燕芝松了一口氣,邊輕點著頭,邊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想來,你也未用膳吧?來,先吃一些。”蘇嫣然打開食盒,推到她面前。
林燕芝搖了搖頭:“我不餓。”
跟著過來的瑾依忍不住道:“大人即便不餓,也吃一些吧,這是太子妃按著您的喜好,向桃杏姑娘請教後,親手做的,你再自責,也不該辜負太子妃的一番心意啊!”
“瑾依!”蘇嫘然蹙眉嚴肅地看向她,“我也曾有過如此心情低落,不肯吃喝的時候,這都是人之常情,你怎可如此怪責燕芝?”
“可是……”
“瑾依,我怎麽感覺你今日有些奇怪?”
瑾依抿了抿嘴,垂頭不語。
蘇嫣紅還想說什麽,被林燕芝扯了扯衣袖,便轉看向她。
“嫣然姐姐,我吃,瑾依說沒錯,既是姐姐特意為我做的,我又怎可辜負。”
蘇嫣然摸了摸林燕芝的小腦瓜,柔聲道:“那你多吃一些,吃完我帶你去看看殿下,如何?”
“真的?可是皇后娘娘她……”
“不怕。”蘇嫣然將林燕芝扶坐在椅上,一邊將吃食移到她面前,一邊道,“母后今夜要守在父皇那。”
林燕芝這才想起皇帝那時莫名咳血的情景:“對了,陛下如何了?為何會突然如此?”
蘇嫣然舀了一杓湯送到她唇邊,看了眼杓子又對她溫柔一笑,見她乖巧喝下,又拿了雙筷子塞在她手裡。
“說是中毒了,已救了回來,只是同殿下一樣還未醒。”
“下毒之人可是凌妃?”
蘇嫣然點了點頭:“沒錯,只是她不肯說下的是什麽毒,又是如何下的,隻道毒是她的親生父母供的,現已將她家裡人全都抓進大牢裡了。”
“啊?她這是……”
“好啦——”蘇嫣然直接舀了一口飯貼在了林燕芝的唇上,“先用飯,凌妃的事情,陛下醒來自會定奪。”
林燕芝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聽話的吃了起來。
……
大牢裡,一陣又一陣的哭嚎,痛罵聲響了一遍又一遍。
“官大哥,我們是冤枉的,這都是她自己的主意,我們從不知情啊——!放了我們一家吧!”
凌夫人扒拉著欄柵,見無人理她,便轉而怒氣衝衝地對著另一間牢房破口大罵:“你個天殺的,瘋了吧!怎敢毒害皇帝?!你毒害也就算了!怎麽將我們拖下水?!我們一家可是要被你害死了!你個沒良心的!當初我就不該生你!”
凌妃從地上慢慢起身,一臉冷漠地笑了聲,定定地看著她:“沒良心的人到底是誰?你不該生我?這話該是由我來說吧!你們此前仗著我的名,在盛享橫行享福時,可是逢人就說你女兒是當今陛下最寵愛的凌妃,現在將我撇開,同我說你們一家?怎麽,能同甘卻不能共難?”
凌夫人被她說得一塞,閉上了嘴。
換凌老爺開口:“你剛認回我們時,便同我說叫我開一間藥鋪,你會出錢,不管是賺是虧,你都不管,你只要那些藥材……”
“你是早就謀劃了的!你如此做就是想害死我們!”凌寶突然也站了起來,看著她,似乎將她當成欄柵似的,對著猛踹了一腳。
凌妃似笑非笑:“不管認不認回你們,只要我毒害皇帝,必誅九族,不管你們是在天涯還是海角,最後被抓去處死,我不過是想親眼著,你們同我一起罷了。”
她抬眸又不屑地看著凌寶:“你也別太看得起自己,害死你們,只是順帶而已。”
“喪心病狂!你這毒婦定不得好死!”凌寶氣極,叫罵著。
“我若不得好死,你們不也一樣?”凌妃似聽到什麽好笑的,笑得直彎腰。
過了一會兒,她伸手拭去眼角溢出的淚珠,喃喃地重複了遍凌寶剛說的:“喪心病狂不得好死?”
“凌寶,這句話在你斷去他人性命,毀人四肢,強佔民女時該也是聽了不少,所以——你死有余辜。”她忽又一笑,“如此想來,死前,我也做件好事,替那些被你欺辱過的人報了仇,為民替了害。”
凌寶被她說得整臉通紅,很是氣惱,他指著凌妃,對父母吼道:“你們看看!這就是你們生的孽障!快想想辦法啊!”
凌夫人不知所措地想給他順氣又不敢,隻哄道:“寶兒莫氣,娘﹑娘……”她拔下簪子,又褪去手鐲,“官差大人,我這有些值錢的,你們放我兒出去吧,啊?”
凌老爺一看,猛地搶了過來,高舉道:“放我出去,我要去同她斷絕父女關系,她的事與我無關!”
凌寶一看,同他爭奪:“爹,你都半隻腳入土了,這該是給我,讓我同你們斷了關系,這樣你們死後也有人給你們收棺,你凌氏才能繼續延綿香火,給我,快給我!”
“你!你怎可如此同我說話!我可是你爹!”凌老爺氣得心口泛痛。
“此刻起,不再是了!”說完一推,凌寶便成功搶到了鐲子,然後就學著他爹剛說的話,對著外面喊了起來。
凌妃看著對面那鬥劇,哼笑了一聲,搖了搖頭,便又要坐回角落去。
“你故意同我爭吵,籍此斷絕關系,卻是為了保我。”
忽然,寧王的聲音響起,她頓了頓,然後對他鄭重地行了個正式的跪拜禮。
接著,她又一次重重地叩首,哽咽道:“都怪我一念之差,因著私仇,認回他們,壞了事。本來早就能為她報得大仇,您也毋須冒險,卻因凌寶生事導致我被禁了足,一切又得重來,是我的錯。”
“起來。”
凌妃抬起了頭,卻不肯起,依舊跪著。
寧王歎了一氣,放軟了聲:“你過來些,本王……為父想同你說說話。”
凌妃聽得他自稱為父時,不禁掉了眼淚,慢慢跪行過去,寧王瞧她這屈強的模樣,無奈地笑了下,矮身也要跪下去。
凌妃驚得立馬隔著欄柵,伸手去阻止,卻被他一把拉了起來。
接著,便聽得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說:“孩子,你有錯,卻不是因此。”
凌妃不解地看他。
“瑤兒的仇自當是為父去仇,你不該涉身其中,瑤兒若是看到你為了她忍辱去討秦謹鈺的歡心,不惜性命,她該有多心疼?”
“不……父親,你們的救命之恩,養育之恩於女兒來說,莫說如此,便是要女兒生生世世,當牛作馬,也不足以報答的。”
寧王輕輕拍了拍她的額頭:“瑤兒當初帶你回來,認你作養女,就是希望你的臉上有歡顏,從此一生愉悅平安,如此,也是對她最好的報答。”
“也是為父的錯,得知瑤兒真正的死因後,終日沉浸在痛苦和仇恨當中,對你的關心更是愈發的少了,在你面前,也不知掩蓋,讓你也知道了事情真相,使你生了報仇的念頭,害了你這一生。”
寧王搖了搖頭,苦笑自嘲道:“想必瑤兒也會因此,生我的氣,不知待我下到黃泉,她可會原諒我?”
凌妃的手稍為抬了一下也想拍拍他的肩頭,卻又收了回去,最後對他淺笑道:“父親不必擔心,女兒會先去同母親解釋,讓她順氣,然後在黃泉上,一直等,等父親你百年以後,再一同走過,隻盼來世,你們可以成為女兒的……”
她頓了下,眼裡滿是期盼,向往地道——
“親生父母。”
寧王愣了愣,定定地看著她,不禁點頭道:“好。”
只是,待回過神來,他又屈起了眉頭,神色不好地盯著她:“你剛說你先去是什麽意思?”
她還未開口解釋,一聲咳嗽便自她的喉間發出。
寧王呼吸一凝,接著連忙大喊:“來人!快傳太醫!凌妃娘娘出事了!”
凌妃的咳嗽逐漸急速起來,接著,鮮血自喉間湧出,支撐不住的她臉色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她強忍著,努力掛起笑容:“父親不……不必喊,比起斬首……如此……更好……”
最後一字說完,她便沒了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