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白的圓月下,酩酊大醉的百官們或是互相勾肩搭背或是由家人攙扶著回家之時,一支低調的馬車隊駛出了城門。
“駕!”
為首戴著黑色面具的秦天安一看已離開了盛京,便揮動起手中的馬鞭,他身後的其余眾人也跟著加快了速度。
不似之前,這次的林燕芝穩穩坐在特意改造過的馬車裡,她看了看身旁一句話都不曾和她說過的柳歆,從蘇嫣然給她的包袱裡掏了張餅,掰了一半遞給了她。
柳歆看了一眼從上馬車就沒停過嘴的林燕芝,輕輕搖了搖頭,閉目養神去了。
林燕芝聳聳肩,掀起了窗簾就著月光,自個兒繼續接著吃,突然一個急剎,她嘴裡那還未嚼爛的餅卡在了喉間,她猛地抓住了柳歆。
柳歆看她臉色漲紅,不斷地使勁咳著,咳到連脖子上的青筋都突了起來,便立馬抬手用力拍向了她的背。
林燕芝的嘴裡那塊餅隨即吐了出來,她感受著背上的余痛,眼角冒著淚花,給柳歆豎起了個大拇指:“好得很。”
柳歆又是微微點了點頭,正要閉目時,眼珠子一斜,抓起了銀劍走了出去。
見狀,林燕芝也拿著秦天澤之前給她的銀劍跟著下了馬車,只見隨行的人都拔出了劍,圍住了隊伍中最後的那輛馬車。
不,應該說是圍住了被馬夫按住了的蘇樂盈才對。
……她怎麽會在這裡?
這問題不止林燕芝,秦天澤兄弟倆的心中也同時在問。
戴著面具,帶了點酒氣的秦天安踢了下馬肚,舉著劍慢慢走到了蘇樂盈的面前,把劍架在了她的肩上,一點點地逼近她那纖細的脖子。
蘇樂盈嚇得哆嗦,不小心就把自己的脖子往劍刃上送了送,雪白的脖上立馬就出現了一道細細的傷口,她痛得流著眼淚,顫著聲喊說:“我﹑我是蘇丞相蘇家的二小姐!你快把它拿開!”
“哦?蘇二小姐?你撒謊,她現在明明在皇后宮裡。”秦天安瞇起的雙目裡顯出的暗冷比他手中的劍還要冷上幾分,他將劍高高舉起,直直地對準她的脖子就要砍去。
鏘——
秦天澤同時拔劍攔住了他,秦天安深深看了蘇樂盈一眼,收起了劍轉身到一旁去。
“你為何會在此?”秦天澤板著臉問道,他這一問明示了她的確是蘇二小姐,舉劍圍著的眾人看到他擺手示意,都收起了劍,回到了自己原來的位置上候著。
蘇樂盈支吾了一會兒都解釋不出來,她眼珠子一動:“是姐姐,她說要帶我出宮,讓我在這馬車上等的。”
秦天澤一聽皺起了眉頭,盯著她不發一言。
好大的一盆髒水!
林燕芝受不了她這樣的胡扯,立馬走了過去,失笑說:“樂盈姑娘你說的這話,你自己會信嗎?你良心不會痛嗎?你倒不如說你上錯了馬車,以為這是你家的馬車。”
“林大人說的沒錯,就是如此。”蘇樂盈臉不紅心不跳地回道。
“……”
秦天澤看了看天色,不欲在此耗費時間,打算直接派人將她護送回盛京,蘇樂盈卻抓緊懷裡的包袱開口說:“殿下,這荒山野嶺的,若不是您的,其他人我是不會跟他們走的,誰知道會不會﹑會不會……”
眾人聽她如此說,皆齊唰唰地扭過頭去,心中都鄙夷著:把他們當什麽人了這是?!愛回不回!
秦天安走了回來附耳道:“大哥,我們可沒時間管她,她既是費了心思的,肯定不會輕易乖乖回去的,索性讓她留下吧,就當給燕芝路上解悶用。”
秦天安斜睨著蘇嫣然,還有一句話他未說出口的是——路上若遇危險,可推她去給燕芝擋刀用,送上門的肉盾,不要白不要。
秦天澤看了眼一臉好笑盯著她看的林燕芝,想了想便點了點頭道:“罷了,你且先隨我們同行,待我修信一封讓蘇丞相派人來接你吧。”
蘇樂盈見計劃又成功了一小步,喜上眉梢的她忙不迭地點頭,下了馬車緊跟著秦天澤。
他不悅地停了下來,他的馬車裡有文書不可讓給了她,思考過後,他走到林燕芝那:“燕芝可願意同她一車?”
“也只能如此了。”林燕芝聳聳肩,不然難道真能讓她繼續坐回那馬車上?等下她回去跟她老爹添油加醋的話……
於是,林燕芝便領著那目光緊粘在秦天澤身上,都快看出花來的蘇樂盈去到自己的馬車上。
蘇樂盈甫一坐下便感受到了這輛馬車的舒適,比她父親給她買的那輛還要好,不管馬車駛得再快,幾乎都感受不到顛簸,想到方才自己只能縮在那放了一堆箱子物什的馬車,嗑碰了一路,還被那該死的馬夫抓了出來,當下她的心裡就不平衡了。
看到林燕芝還有個婢女跟著侍候,就更是不舒爽,她輕蔑地抬起了頭:“沒看到我脖子上受傷了?還不給我處理?!”
柳歆仿若未聞,甚至閉上了眼睛。
蘇樂盈看她如此,氣上了心頭,轉頭對林燕芝道:“林大人的婢女可真有個性,也是,畢竟主子也是如此,那下人肯定也隨主,都說狗仗……嘶——你幹什麽?!”
林燕芝一手抓住她的肩頭,一手推開她的腦袋,沒好氣地說:“你不是要處理傷口,不得看一下?”她轉頭看向包袱,除了冰肌凝膚露,沒看到有她以前用過的,便輕輕拍了拍柳歆,“這些我不太懂,你看看給她用哪瓶更為合適?”
柳歆這才張開眼睛,涼涼地盯著蘇樂盈。
“一個下人也敢拿正眼看我?林大人,像這樣的下人一般都是丟出去,讓她用走的。”
“用那個。”柳歆依舊無視她。
林燕芝順著她的視線,拿起了那瓶藥,打開一聞,不太確定地又看了向了柳歆,見她點頭,便抹在了蘇樂盈的傷口上。
果然……
“啊——痛死我了!你給我抹的是什麽?!”蘇樂盈一把推開了她。
“就是傷藥,我看你這傷口再過一小會兒,便凝固了,放心吧。”林燕芝攤手道。
看蘇樂盈還真的是這樣的反應,看來她真沒猜錯,那瓶的作用大概就是跟消毒酒精一樣。
蘇樂盈狠狠地盯著她:“放心?若是留疤了怎麽辦?”說著她余光看到了那攤開的包袱裡有好幾瓶甚是眼熟的盒子,她伸手搶了一盒看。
“冰肌凝膚露?你居然也有這東西,殿下給你的?”她很自然就收回了自己的袖子裡。
“還回來。”
“這東西給你用豈不是浪費了,而且你都不還有好幾盒,我就要你一盒而已。”
林燕芝本來打算吃飽好好休息的,被這突然冒出來的給打擾了,現在又在這吵個不停,脾氣一時被勾了上來,語氣不好地道:“蘇二小姐,你可知只要我說一句,外面那個,就是剛要砍了你的那個,他便不管是不是荒山,立馬就把你丟出車外。”
其實她也不確定秦天安會不會這樣做,就只是想嚇唬一下。
誰知這蘇樂盈的腦子不知是搭錯了哪條線,竟哼笑了聲,不屑道:“太子殿下都說了讓我隨行,他不過區區一個下屬,敢忤逆不成?”
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柳歆,突然說了一句:“該處理的是你的嘴。”接著,她飛快地伸手卸掉了蘇樂盈的下巴。
蘇樂盈張著歪掉的嘴,痛得嗚嗚呀呀地叫了起來。
一旁的林燕芝看得雙眼直瞪,偷偷覷了眼柳歆,咽了一下口水。
終於親眼見識到什麽是人狠話不多的冰山美人。
蘇樂盈“呀”了良久,見那婢女都不給她接回去,無法的她,看向了林燕芝,指著柳歆又開始新一輪的“呀呀”怪叫。
林燕芝哭笑不得地看著流著口水,吵個不停的蘇樂盈,扶額對柳歆說:“要不,你就饒了她吧?不然她這樣,我們都得不到安寧,等下她弄髒了地方,我們也沒得換。”轉頭又問蘇樂盈,“蘇二小姐想必接下來也會安安靜靜待著吧?”
蘇樂盈一股腦地點頭,柳歆看了她好一會兒,往她嘴裡丟了顆藥丸,猛地拍向她的前胸同時抬住了她的下巴,給她正了回來。
蘇樂盈動了幾下,見真的好了,便指著柳歆準備罵人時,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連“呀都發不出來。
林燕芝剛躺下那加寬了的一側,見狀便立馬翻身背對著她們,感受安靜的美好。
不美好的蘇樂盈憤憤地伸手要像擰翠如般擰她,不料,一把銀劍橫空擋在了她的面前,她立馬嚇得收回了手,縮到角落去,柳歆又往她身上點了幾下,她瞬間動彈不得。
不久,柳歆見林燕芝安睡了過去,便也閉目養神了片刻,忽然,窗框處傳來兩聲敲打的聲音,她霍地睜開了眼睛,出去前,對著蘇嫣然的脖子上就是一劈,僵直的她立馬暈倒過去。
柳歆剛踏出,就被人攬上了馬。
“燕芝可得安睡?”她身後的秦天安問道。
見她點頭,秦天安卻不悅地道:“可怎麽有人來向我說剛這一路,她車上甚是吵鬧?”
柳歆感受著一直在她身後的小刀刀尖已經抵在了她的後腰:“公子,屬下已經處理好了,林姑娘已安然睡下了。
一息過後,小刀雖依然仍在,刀尖卻已離開了幾分。
“你可要記牢了,你此行的任務就是護好她,侍候好她讓她安枕,不然,此後你就不必回盛京了。”他想了想,輕笑道,“對了,那個蘇樂盈可得好生對待了,她可是燕芝的護身符,而且……我也想看她跟來是要做什麽。”
柳歆點頭稱是,下一刻,一聲“去吧”,她又回到馬車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