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才走出不遠,便被一個人快速的抱著飛奔起來,他沒看清來人是誰,於是不停掙扎。可是,那人卻捂著他的嘴抱著他拚命跑,直到他們來到一處偏僻的山溝時,才將他放下來。
“福爺爺?怎麽是你?我姥爺呢?”方東平看清這人的樣貌後驚喜的問道。
這福爺爺原是王家看門的大爺,因為上了年紀,便被安排在莊子上休養,他跑得氣喘籲籲,好不容易才緩過勁來:“小少爺,莊子上能逃的人都逃了,族長帶著願意留下來的人抵抗賊人,不幸被捕,已經被那些賊人殘忍的殺害了!”
福爺爺淚眼婆娑,緊緊抱著方東平半天不忍松開。
方東平雙肩不停的聳著,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哽咽著問道:“姥爺.姥爺他是什麽時候出事的?”
“已經小半年了!”
“我阿娘呢?”
“小姐在你出國後不久便組建了一支女子軍,說去抗擊賊人,結果再也沒有回來,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聽到這個消息,方東平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他做夢都沒想到,那天匆忙坐船出海,居然會與阿娘和姥爺天人永隔
等他醒來時,已經置身於一間簡陋的小屋中,福爺爺已經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方榮成那張嚴肅的臉。
方東平看到父親,連忙爬起來,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方榮成便大聲吼道:“你一個人瞎跑什麽,要不是阿福發現了你,你還能活著見到今天的太陽嗎?你知不知道,現在到處都是賊寇,他們可不管你是不是小孩子”
看得出來,方榮成這個時候很生氣,可方東平更氣,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一邊哭一邊吼:“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會發生戰爭,所以那個時候才帶著我跑,你就是不管阿娘和姥爺的死活,躲到國外去對不對?”
他現在才明白,當初離開家時的異常情況,一定是有事發生,不然姥爺和阿娘絕對不會連告別都沒出現,隻怪自己當時太天真,以為父親說的都是真的,姥爺和阿娘怕自己不舍得離家,所以躲在遠處目送。
方榮成被噎得一時說不出話來,狠狠說道:“要想活下去,就聽我的別再亂跑,否則別怪我把你關起來!”
他說完,轉身便離開,還把門給鎖上了。
怎麽回事?
父親為何突然如此凶?
方東平很不解,以前父親雖然嚴肅,可對自己還是很關愛的,現在的父親卻像變了個人,變得冷血無情,他一點也不為姥爺和阿娘的離世傷心,隻想著如何自己活下去,這太自私了。
沒有了姥爺和阿娘,他感覺自己的世界已經沒有了溫度,接下來要如何生活?
一連幾天,方榮成都沒有出現,每次都是那幾個小孩子來給方東平送點吃的,方東平想跟他們說說話,可他們卻沒一個人吱聲,送完東西便走。
直到有一天,門外似乎有了異常的動靜,他偷偷趴在窗邊看去,只見方榮成領著一個陌生人走了進來,那些小孩子排著隊站在他們面前,一個個低著頭,一動也不敢動。
這時方榮成朝那陌生人說道:“孩子都在這裡,你看如何安排?”
那人沉著一張臉,一雙精明的眼睛滴溜溜的轉著,看著這群衣衫襤褸的孩子說道:“你們是否願意加入梅花教,以後跟著我們吃飽飯,穿新衣,過好日子?”
梅花教?
方東平還沒反應過來,以前姥爺說過,一般這種自稱什麽教的,都有著不為人知的目的,他想不通,父親怎麽會和這些人混在了一起。
他想出去告訴那些孩子,千萬別加入這什麽梅花教,可他話還沒出口,那群孩子卻像著了魔似的,異口同聲說道:“我們願意,只要有飯吃,做什麽我們都願意!”
“很好!以後我們就是一個團隊,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那陌生人清了清嗓子:“我叫段田峰,你們可以叫我段爺!”
“段爺好!”
那些孩子們朝段田峰鞠了一躬,臉上也露出了久違的微笑。
方東平見狀,只有無奈的搖了搖頭,在這戰火連天的歲月裡,這些孩子能找到一個可以吃飽飯的地方,或許就是幸事,自己有什麽能力去阻止他們呢。
現在衝出去,也不過是個笑話,最後或許還得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他寧肯餓死,也絕不會加入什麽莫名其妙的組織,姥爺說過,做人一定要有骨氣。
於是,他輕輕退回了那張鋪著乾草的“床”,抱著雙膝坐在那裡,眼前似乎出現了姥爺那張慈祥的臉。
“東平,你是好樣的!”姥爺朝他笑著說道。
“以後的路還長著,你要好好活下去,等著天下太平那一天,再燒紙告訴姥爺!”
“姥爺!”方東平大喊一聲驚醒過來,卻發現自己剛才只是做了一個夢而已。
屋子裡沒有姥爺,他正打算起身去看看外面的情況,方榮成便打開門進來了,他看著方東平淡淡的說:“東平,我們要離開江源了,去一個安全的地方生活!走吧!”
方榮成說著,抱著方東平便大步向外走去。
方東平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麽都是沒用的,自己不可能鬥得過父親,再說,如果不跟父親走,又能去哪呢?
現在已經沒有家了,這是他唯一的親人。
他在心裡暗暗起誓,一定要親眼看著戰爭結束,要親口告訴姥爺,他的心願達成了
雖然一路周車勞頓,但至少沒再遇到炮火,倒也無事。
方東平跟著大夥先到了海城,然而,戰事越來越吃緊,他們不得不再次轉移,一直南下,最後到了南方的一座小城,總算安頓下來。
那些小孩每天跟著段田峰習武,而方東平卻被單獨安排在一間小屋裡學習,他算是自由的,可以看書、畫畫、擺弄那個相機。
日子一天天過去,戰爭也進入了白熱化,他們不得不東躲西藏,五年來一直居無定所,方東平早已習慣,每天除了思念阿娘和姥爺,便偷偷觀察父親和那些孩子們的動靜。
他發現每個月總有那麽幾天,他們會全體出動,不知道去了哪裡,回來時都會受各種不同的傷,問他們卻一個個守口如瓶,誰也沒提出去做了什麽。
這讓方東平好奇不已,此時他已經十四歲了,心思早就成熟起來,他明白,他們出去做的事一定跟梅花教有關。
只不過,這些年來,他卻沒有查到關於梅花教的任何蛛絲馬跡。
不知道這個組織是做什麽的,也不知道幕後還有什麽大人物,除了那個段田峰,再也沒見其他人,但是小孩子卻越來越多。
幾乎全是孤兒。
他們都有一個相同的特點,每次看到方東平便稱一聲“小少爺”,其他什麽都不提,他們的生活除了練武,便再無其他。
這些年方東平心裡一直積壓的怨氣,他恨方榮成,覺得他就是一個苟且偷生的小人,所以,跟方榮成也並不親近,一直在孤單中長大。
直到有一天,方榮成領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孩子來到他面前。
“東平,以後他負責保護你!”他說著朝那小孩子說道:“水生,過來跟東平打個招呼!”
水生卻撲通一下跪下,伏在地上磕了個頭,一句話也沒說。
方東平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雖然以前在王家時,也看到有人向姥爺磕頭,可是,總沒見過有人給小孩子磕頭的。
這水生還真是奇怪。
於是,他連忙上前扶起水生,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卻看到他腰間別著一把匕首。
匕首的手柄上刻著一個“玉”字。
他的心咯噔一下,眼裡的光也漸漸變得冷了起來,這把匕首他太熟悉了,這是阿娘之前最喜歡的小玩意,怎麽會在水生手裡?
他也顧不得什麽禮儀,伸手便將那把匕首奪了過來,小手不停的摩挲著外殼上那些花紋,心情卻越來越沉重。
沒有看錯。
這就是阿娘的匕首。
於是,他一把糾著水生的衣領,滿臉疑惑的問道:“你怎麽會有我阿娘的東西?快說,我阿娘在哪?她是不是還活著?”
水生沒想到方東平竟然會搶自己的東西,可對方是小少爺,他也不敢多說,隻低聲說道:“這是玉娘送給我防身的,她我也找不到她了!”
他的聲音很小,小到方東平以為自己聽錯了。
看著戰戰兢兢的水生,方東平又覺得自己有些過分,可是,事關自己阿娘,他又怎敢不上心。
小時候,阿娘說等他長大了就把這匕首送給他的,可是,現在卻到了水生手裡,而阿娘卻無影無蹤。
他的心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安放了。
“東平,你幹什麽,東西已經送給水生,就是水生的,快點,還給他!”方榮成說著,伸手便去拿方東平緊握的匕首。
“爸,這是我阿娘的,憑什麽給他?”方東平沒料到父親竟然會幫水生,氣得直跺腳。
“爺,小少爺喜歡,就留給小少爺吧”水生小聲說道。
“水生,你別管他,這是玉娘留給你的東西,你好好保管著,將來也用它保護小少爺!”
方東平覺得父親對水生這麽溫和,卻對自己那麽凶,更加氣急,大聲吼道:“我還用得著一個比我小的人保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