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陵注意到溫辰安,剛想讓他慢些,老板端著兩碟小菜走了出來。
“您既然是二十多年前的老客了,當時一定吃過我老娘做的小菜。這時我那媳婦學著做的,味道有個五六成像,您嘗嘗。”
徐陵不自覺地濕了眼眶,“謝謝您了。”
這時又來了新人,老板忙著去招呼。
徐陵夾起一塊小菜放進碗裡,抬頭卻看見溫辰安低著頭,
“怎麽了辰安,可是吃的太快噎著了?”
溫辰安搖了搖頭,淚水落進碗中,聲音哽咽,
“這個面,和我母親做的味道一樣。當初,她為了一把面,求了主母好久。”
徐陵的眼眶也慢慢濕潤,是啊,這是他最愛的面,自然會做給唯一的女兒吃。
心中說不出的酸楚,徐陵只能拍了拍溫辰安的肩膀,
“我知道配方,我們回家後,你想吃,就吃的到。”
家,多麽生疏的字眼,溫府那個地方,只有疼痛和驚恐,只有在徐府,才知道家應該是什麽樣子的。
可惜,母親已經不在了。
溫辰安連連點頭,“謝謝徐伯伯。”
這時老板走了過來,“兩位吃著如何?”
溫辰安連忙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徐陵笑著回應,
“還是那個味道,宋老板,你這生意還是那麽好啊。”
宋老板長的憨厚,人也實在,笑起來眯眯眼,讓人感覺很親和,
“這不都是大家關照麽,還有像您這樣的人物。”
徐陵擦了擦嘴,
“您以後有什麽打算,可要開個分店?”
宋老板局促地擺了擺手,
“這,這可不敢想。我就想讓我一雙兒女靠著我這個小店平安長大,日後能娶得上媳婦,女兒呢,就嫁個好人家。咱也不是什麽大人物,日子就這麽平淡著過唄。”
徐陵也笑著,“一兒一女,好福氣呦。我們還有事,就先走了,這個就不用找了,當做給孩子的見面禮了。”
看著徐陵放下一兩銀子,宋老板也慌了,
“這,這不行,不能收不能收,就兩碗面,哪兒能要這麽多錢呢。”
徐陵則是按住宋老板的手,
“我年紀大了,以後還不知道能來幾次。你這店有我和一位好友的回憶,這錢啊,不多。”
宋老板隻好手下,“客館,留個姓氏吧,日後這個姓氏來,我贈他一盤小菜。”
“沈。”
溫辰安一愣,又馬上回過神,天下之大,同姓也沒什麽好驚訝的。
兩人離開時,徐陵回頭看了一眼那個不起眼的小面館,
“有的人兢兢業業,覺得一生平淡,可他卻不知道,他這份平淡,給了多少人情意的寄托。”
溫辰安也點了點頭,“沒想到能再一次吃到母親的味道,徐伯伯,這個地方可真好。”
徐陵歎了口氣,十分感慨,“是啊,這個地方,很好。”
回到客棧,溫辰安推開窗,在窗前擺上書案,筆墨,宣紙。
眼前,是一條大道,來來往往很多人,卻不見幾輛馬車。人來人往穿的都是布衣,街邊有賣水果的商販,也有賣包子饅頭的,還有賣鮮花的。
當然,還有拖著蒼老的身子乞討的。
婦人領著孩子,買了幾個水果,拿出一文錢,交到孩子的手中,示意了旁邊乞討的老伯。
孩子意會,跑過去,將一文錢放進乞討老伯破碎的碗中。
老者兩邊的白發遮住他一部分的面容,雙手哆哆嗦嗦地放下碗,抬起頭,那雙眼睛卻透漏著感激。
放下筆,一幅畫作完成,溫辰安晾乾上面的墨水後,卷起來放好。
這是他為徐清陽準備的禮物,據他推算,兩人再見時,應該距離她的生辰不遠了。
想起徐清陽,溫辰安又因為自己對她沒有說實話而有些抱歉。
年前的清談會因為空門的事並沒有舉辦的過於隆重,可在建康的文壇,眾人已經知道溫辰安這號人物。
再加上當時徐儉對溫辰安的態度,眾人都心知肚明,溫辰安已經是徐氏的人了。
為了防止有人構陷徐氏和寧祚溫氏的關系,徐陵不得已在溫辰安同意後放出了溫辰安的身世遭遇。
此時帶他離開無非是為了兩件事,
其一,此刻建康內對溫辰安議論紛紛,躲開也可得個清淨。
其二,是時候讓溫辰安接受現實,讓他回到寧祚,明白溫氏早已撇開他。當然,徐陵並沒有意識到溫辰安早就知道了這個道理。
而溫辰安回去,不僅要祭拜母親,還要接回一個人。
去往山東的路上也沒有想象中的順利,眾人走到一半,竟然下起了雨。
徐清陽坐在馬車裡還好,只是苦了其他幾人,穿著蓑衣,還要趕路。
徐清陽拉開車簾,
“三哥,世獻,你們也進來吧。”
徐謙回過頭,“快進去,我們身上已經濕了,帶著寒氣過給你怎麽好。再走三四裡,就有客棧了,你快回去。”
徐清陽隻好鑽回車內,香菱為其披上鬥篷,
“姑娘,當心著涼。您不必擔心,他們是男子,自然比姑娘受的住寒氣。一會兒到了驛站,奴婢給兩位公子煮上一碗薑湯就好。”
天有不測風雲,徐清陽也無可奈何,只能被動接受。
幾人冒雨加速趕路,終於在馬車被浸泡前到達了客棧。
徐謙抬頭,看著南北通客棧五個字,
“是這兒了,進去吧。”
老板打著傘跑出來,
“客官,您有什麽吩咐?”
“四間上房,把東西放進一個房間。這幾匹馬好生伺候,要喂最好的。送來熱水,準備好薑湯。”
“好嘞。”
香菱撐著傘,護著徐清陽快步進了房間。
明淇帶著草帽,“姑娘,屬下去周圍看看。”
“好,若沒什麽事趕快回來,雨太大了,別著涼。”
“是。”
商家的動作很快,一大桶熱水松緊徐清陽的房間,換下衣服,徐清陽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
“香菱,我暫時也沒什麽需要的,你去把身上的濕衣服換下來吧。”
“好,姑娘有事喚我。”
幾個小廝隨從住在普通房間,香菱原本是跟著徐清陽,如今換衣服也只能去隔壁放東西的空房間。
香菱轉身離開後,被同樣準備洗澡的盧世獻看見,於是站在徐清陽門外。
“是誰?”
聽到腳步聲,徐清陽嚇了一跳,直到聽見盧世獻的聲音,
“是我清清,我看香菱出去了,我在這兒給你守著。”
徐清陽瞬間有些不好意思,“不用的,她換好衣服就回來了。”
“嗯,那我等她回來再離開。”
見盧世獻態度堅決,徐清陽也不好再說些什麽。原本她也是有些擔心的,畢竟是個陌生的地方,可又不忍心香菱穿著濕漉漉的衣服。
現在有盧世獻在外面守著,就可以放心了。
“盧公子,”
盧世獻轉頭,看見香菱回來,於是點了點頭,
“那我走了,你照顧好清清。”
“是,多謝盧公子。”
徐清陽聽到盧世獻離開,有些失望,原本想說的話又沒有說出來。
就在香菱要進門的一刹那,樓梯上傳來一陣急促聲。
兩人紛紛止步,見到剛剛接待的夥計。
“客官客官,還請兩位快快進房間,千萬不要出來。”
這時徐謙也換好衣服走了出來,“出了什麽事?”
“哎呦,您幾位快別問了,趕緊進去吧,沒事兒了小的再來知會您幾位。”
三人面面相覷,樓下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
“人呢!趕緊給爺滾出來!”
夥計連忙跑了下去,徐謙示意香菱進去,隨後悄悄走到樓梯口,站在隱蔽處看,盧世獻也跟了過去。
香菱輕輕地走進房間,關好門,徐清陽意識到事情不對,低聲問,
“出了什麽事?”
香菱走到徐清陽身旁,
“還不知道,不過兩位公子在外面,姑娘別怕。奴婢服侍您更衣吧。”
徐清陽點了點頭,主仆兩人留在房中,突然聽到窗戶上傳來了碰撞聲。
樓下,老板慌忙跑了出來,
“威爺,您幾位有什麽吩咐?”
為首的人留著大胡子,長得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身體很壯,肩上扛著一把大刀,看起來有七八斤重。
“外面下雨了,哥幾個進來討杯酒。”
“哎好好好,”老板立刻親自去貨架上哪來兩壇酒,“這個,威爺您幾位嘗嘗。”
被叫威爺的人,身後還跟著十多個拿刀的男子,是附近有名的惡匪。
方圓十裡都是他們的地盤,搶奪過往商客,對酒家也時常搶奪。
“我們這麽多人,你就給兩壇酒?我最近對你們是不是太友善了。”
威爺坐下,一邊搓著胡子一邊看向老板。
“這,啊,我馬上叫廚房給幾位爺做幾個菜如何?”
這時一旁的小弟上前踢了一腳桌子,
“愣著幹嘛,趕緊去啊!”
老板慌忙離開,叫夥計給幾人上酒。
這時門外跑來個人,
“大哥大哥,後面的馬廄有好多好馬,還有輛十分不錯的馬車。”
夥計一愣,威爺心裡也有了算盤,看著夥計,
“怎麽,我不問你是不打算說了?”
樓上的兩人意識到事情不好,徐謙拍了拍盧世獻,叫上侍衛和小廝,兩人進到徐清陽的房間。
看到明淇也在房間,“明淇,外面什麽情況?”
“回公子,樓下是一夥盜匪,一共有十七八人,周圍四面各有兩人把守。”
明淇算是幾人中的武力擔當,加上徐謙與盧世獻,還有會點武的侍衛,加起來也不過六七人,若要動手還有徐清陽,實在是不敢冒險。
徐謙細細思量之後,看向徐清陽,
“清清不可以留在這兒,他們馬上就會來找麻煩,不能傷到你。”
其他幾人也頗為讚同。
徐清陽搖了搖頭,“不,三哥,我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我和香菱就在這兒。”
“說得對,走什麽嘛,就留在這兒。”
眾人一驚,發現門被打開,是威爺的手下。
“幾位,別在這兒聚著了,我們老大請幾位下去,咱們好好聊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