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瀟湘閣開門見客,來的第一位就是盧世獻,帶著桃花釀興衝衝地敲門。
香菱推開門,看到盧世獻立刻笑臉相迎,
“盧公子來的真巧,姑娘剛說沒人說話呢。”
盧世獻跟著香菱進了院子,也不免笑道,
“我也是等了許多天,這半個月清清都不見外客,可是錯過了不少的東西。對了,這個桃花釀我只剩這一壇了,你趕快放起來,等清清好了再給她嘗嘗。一會兒他們來了,可千萬別說桃花釀的事兒。”
這桃花釀原本也沒什麽新奇的,只是徐陵有規定,幾個男孩子一個月不能飲酒超過兩壇。如今月末了,幾人手裡早就沒了存貨,這一壇桃花釀更顯難得。
徐清陽也是愛酒之人,因為腳受傷,就不能喝酒。盧世獻怕她饞酒,才偷偷留下一壇。
“是,奴婢記住了。”
徐清陽聽到盧世獻來了,立刻看了看鏡子裡的自己,
“墨兒,快燃上熏香,這屋子裡都是藥的味道。”
見熏香點起,徐清陽才讓兩人進來。
“自從你這兒閉門謝客,咱們都半個多月沒見了吧。”
徐清陽笑著站起來,“今日正好十六天,香菱呢?”
盧世獻十分自然地走到徐清陽身邊,扶著徐清陽跟著她的腳步慢慢走,墨兒見此退到兩人身後,
“我帶來一壇桃花釀,前幾日和三哥,辰安一起去釣魚,酒險些都喝光了。僅剩下我這一壇,帶來給你,等你傷好了喝。”
兩人走出房間,看著陽光明媚,徐清陽心情也好了起來。
“還是你惦記著我,我想去那坐,”
徐清陽指著廊簷下陽光最明亮的地方,盧世獻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徐清陽過去,這一幕被緊隨其後的溫辰安恰好看見。
溫辰安走上前,
“看來傷勢恢復的不錯啊,女醫有沒有來說還要多久才能好全?”
見到有人來,徐清陽握著盧世獻的手立刻松開了,面上有些嬌羞。
“還需半個月吧,我沒有細問。”
另一旁的盧世獻被徐清陽松開也意識到兩人的舉止有些親密了,
“我剛剛去找你,若蘭說你不在,帶著雙福出去了。”
溫辰安把手裡的卷軸交給墨兒,“是啊,去裝裱了,給你家姑娘打開看看,是否讓她滿意。”
墨兒狐疑地將卷軸橫向打開,一副一米長的畫卷映入眼簾。
行人,車夫,花燈,建築,完全是把燈會那一日的景象複製一遍,引得兩人大驚。
徐清陽招了招手,墨兒走近一些。
“那日的手稿已經讓人大開眼界了,辰安,你定然耗費了不少心力吧。”
“還好,左右這幾日也沒什麽事做,就把它提前弄出來了。”
徐清陽用手輕輕撫摸這畫中每一處,
“墨兒,你好生保管著。幾下這上面所需的配色,去庫房取絲線。”
“是。”
墨兒將畫收了起來,遠處又傳來一陣聲響。眾人轉過頭看去,發現是徐謙和徐肅。
“三哥,四哥,你們來了。”
看著眾人聚集在自己的小院裡,徐清陽難掩心中的喜悅。
徐謙走上前,站在徐清陽旁邊,
“位置選的不錯,我帶來了燒雞,讓秋桐送去廚房了。你既然宴請賓客,我這個哥哥也得幫個忙不是。”
徐清陽笑著說好,轉頭一看,徐肅還站在一旁不肯走過來,明顯還是在生自己的氣。
“四哥,你站那麽做什麽?”
徐肅輕哼一聲,轉過頭不理。
那時遠在軍營的徐肅一聽徐清陽受了傷,立刻和蕭叢連夜騎馬趕了過來,路上因為著急,還導致舊疾複發,這才在城外耽擱了時辰。
第二日徐肅拖著劇痛回來,卻得知瀟湘閣閉門謝客,自己也錯過了提前入軍營的機會。
從那之後徐肅一直憋著一口氣,也不知是在氣誰。今日徐清陽下帖請幾人過來,徐謙料到徐肅心中有氣,便帶著燒雞和秋桐找上門,好說歹說才把人帶來。
按常理說,幾位公子的年紀已經大了,身邊常侍候的應該是小廝而非是侍女,但因徐清陽是女眷,所以幾人來瀟湘閣,也都是帶著侍女。
冬凌見徐肅還在鬧脾氣,便出來緩和氣氛,
“四公子惦記姑娘前幾日飲食過於清淡,於是聽說三公子買了燒雞,立刻就派阿言去買炙羊肉,等著午膳給姑娘吃。”
徐謙指著遠處說道,“已經是夏末了,你那池塘的小魚應該長大了不少,我去看看去。世獻,辰安,你們呢?”
兩人默契地對視一眼,紛紛說要去。墨兒和冬凌自然不會在這礙事,也紛紛跟了上去。
見眾人離開,徐肅才看了眼徐清陽,見她也在看著自己。
“你,腳好些了嗎?”
看著徐肅別扭的樣子,徐清陽又想到他為了自己連夜從軍營趕回來,瞬間對這個大自己三歲的哥哥有了不同的看法。
“已經可以扶著東西走路了,當時也只是說傷了筋骨,讓我修養一個月。可現在我覺得應該再有個七八天就能好全。”
“那怎麽行,還是要聽大夫的。”
“知道了。”
兄妹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以兄妹的身份對話,從前的徐肅對於徐清陽來說,是一個幼稚鬼的存在,根本不能像其他三個哥哥一樣為自己遮風擋雨。甚至學堂上,徐肅交不上作業還要徐清陽幫忙做掩護。
所以在從前十余年的時光裡,兩人是一樣都需要被保護的存在。可親情就是這樣,它不是一開始就以十分濃烈的情感出場,而是細微的,溫和的,在不經意間就會爆發強大的能量。
“四哥,你的腿怎麽樣了。”
“當時就是抽筋了,阿言以為是舊疾複發,大驚小怪的。”
遠處的一群人看著兩人聊的還算和諧,也松了口氣。
徐謙忍不住感歎道,“跟著蕭大人,四弟成熟了不少。”
“我家公子一直都是個很注重感情的人,只是您幾位一直把他當小孩子,所以才忽略了。”
聽著冬凌反駁自己,徐謙也不惱,
“你們兩個,清談會的事準備的怎麽樣了?”
盧世獻率先回答道,“以往的辯論都有人整理成冊,我買回來了兩冊已經給了辰安。看看以往的論題,漲漲見識。”
徐謙點了點頭,“不錯,當時父親也是這樣讓我和二哥學習的。”
堅硬的木板讓徐清陽有些不舒服,於是側身,抓著欄杆將身子傾斜了一點。
“不舒服?”徐肅一邊說著一邊走近。
“嗯,身子有些僵了。四哥,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徐肅抬頭看了看,“巳時剛過,怎麽了?”
“時間快到了,我約了蕭姐姐一起用午膳。”
這時徐謙帶著幾人回來,聽到徐清陽的話不禁皺眉,
“我們這麽多男子,你邀請了蕭姑娘,是不是不太合適?”
徐清陽笑道,“請帖上已經說明了,蕭姐姐已經知道你們都在了。對了墨兒,你叫明淇來,蕭姐姐說要好好感謝他。”
近半月來,明淇一直幫著徐陵查空門蹤跡。蕭叢那邊進展也很好,已經查到了他們在建康有一個據點,只可惜並沒有抓到什麽重要的人物。
徐楠那邊也零零散散收集到一些消息,擔心徐陵著急所以所有的消息都直接匯集給徐陵,明淇就給徐陵打下手。
書房內,徐陵看著一臉認真的明淇,心中充滿了疑問,
“明淇啊,”
明淇抬起頭,將目光從卷宗上移開,
“老爺有何事?”
“也沒什麽,只是從來沒聽你說過你是如何去的空門。”
明淇低下頭,回想起那段記憶。
“我是凌江人,父母都是以務農為生。我很小的時候,爆發了一場瘟疫,村子裡的人死的死,逃的逃。我父母也不幸染病,彌留之際,將我托付給鄰居嬸嬸。我們打算一起往國都江漢郡的方向逃。
可就在要出城門時,突然就有官兵攔路,不讓我們逃出去。最後,嬸嬸也染病了,我隻記得她把我放在一口大缸內,擔心我被她傳染。
再後來,世界都靜了。我再睜開眼,看到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那張臉。”
明淇不自覺地握緊拳頭,眼睛裡盡是殺意,
“是空門的人,拿著刀,刺進她的身體。我被人扛在肩上,看著嬸嬸伸出手,想要抓住我。那人收了刀,擦了擦臉上的血跡,猙獰地笑著。然後就是一場大火,再醒來時,就是在空門了。”
亂世之下,盡是可憐人。
徐陵感歎著平凡人的不易,憐憫明淇的不幸,卻也發現他這段故事的疑點,
“既然有官府,空門的人為什麽會出現?”
明淇收起恨意,看向徐陵,
“老爺您是官,您覺得是為何?”
看著明淇毫無生氣地目光,徐陵竟然有一瞬間的心虛,緩緩歎了口氣,
“唉,這世道啊。若是我們能傷了空門的元氣,也算是為你報仇了。”
明淇聽到這並沒有接話,很多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所謂報仇,更多的是給自己心中的愧疚一點慰籍罷了。
墨兒走近清音閣,剛好碰到如瑤。
“如瑤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