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之後的六月六,京城騷動不止。
從丞相府外沿街的大紅燈籠延伸到紫禁城,爆竹聲連綿不斷。
今日是丞相府大小姐及笄的日子,今日也是她出嫁的日子。
丞相府內。
一女子正坐在梳妝台上照著面前的銅鏡。
銅鏡很大,印入鏡中的卻不止有女子一人。
女子身後站著個面善的青年,他手中握著巴掌大的木梳在為女子梳發。
男人嘴裡還不停休的念叨著,“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
說到這裡,男人心中一顫,雙目都紅潤了……
女子沒有看他,而是在忙著用細長的手拿著紅紙遞到自己唇邊輕抿。
男人看著鏡中的紅裝女子,心中不禁有了酸味兒,他放下手中的木梳,緩緩道:“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今日是為父第一次為你梳頭,也是最後一次。”
男人說這話時特別的心酸,自己養大的女兒就這樣說嫁就嫁了,這怎能讓他不難受呢?
而且,今日她出了這個門後,他們兩的父女情分就算是走到了盡頭。
今日之喜不叫喜,今日之憂才是憂。
女子看著鏡中的男人,無奈的點了點頭,她輕啟朱唇,恭恭敬敬道:“女兒知道。”
“行了,爹為你蓋上紅蓋頭。”
邊說,男人邊拿起身旁繡有鴛鴦戲水的紅蓋頭,然後他為了多看女子幾眼,緩慢的給她蓋上。
站在屋外等待的李辰洛忍不住大叫道:“漫漫?準備好了麽?可別誤了吉時!”
路漫漫欣喜的大喊:“辰洛哥哥,我好了!”
邊說她還邊提著裙角往外趕。
被蓋住腦袋後自己只能看地上的桌椅腿來認路,所以她的步伐也不是很快,反而是扭扭捏捏的。
男人在她身後大叫道:“你可跑慢點兒!”
李辰洛見一身紅衣的路漫漫就這樣跌跌撞撞的跑出來,這可把他給逗笑了。
他嘴角上揚,調侃道:“準備好了?結個婚就這樣激動了?”
“嗯呢。”
路漫漫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喜悅,這婚姻不過就是為了維系秦鶴軒的勢力,兩人互利互惠,他做他的大事業,自己報自己的仇,一舉多得豈不高興?
“路伯伯,我來扶吧。”
李辰洛說出這話被路宸淵當耳旁風,他雙手緊緊握著路漫漫細嫩的小手,打心底裡就不舍得放開。
李辰洛見他如此,自己也就尷尬的笑了笑,“原來路伯伯舍不得漫漫呀!”
路宸淵冷了臉,淡漠的說:“知道就好。”
路漫漫輕輕喚,“走吧。”
路宸淵是很舍不得的,他一步一個腳印,生怕自己走的太快,可不管怎麽樣磨蹭,府裡也就那麽點兒大。
路漫漫在沿途沉默,一句話也沒有說,一直在聽路宸淵給自己灌輸些兒出嫁之後要尊重夫君,做個賢良淑德的妻子……
走著走著就到了府門前邊了。
路宸淵老淚縱橫,依依不舍。
他握住路漫漫的手,語重心長道:“漫漫,你今天真是漂亮啊,跟你母親一樣傾國傾城。”
“謝謝。”
他聞言後內心是崩潰的,這話接的讓路宸淵瞬間不再言語。
李辰洛一路跟在他們父女兩後邊,想盡一切辦法能夠幫他們解決隔閡,可惜了路漫漫就跟個倔驢一樣,任是被路宸淵一路感化到府外還沒被感動到。
他見路宸淵僵硬的臉龐,一股莫名的冷意襲來,他趕忙從路宸淵手中拉起路漫漫的手牽住,然後溫然道:“漫漫,這下該由我來扶你上馬了吧?”
轎夫見新娘子已經站在了花轎邊了,他隨即大喊一聲,“新娘子上轎啦!”
路宸淵被這一句拉回了現實,他雙眼熱淚湧出,今日府中的人全被路宸淵攔下不得參加送行,為的就是他能在路漫漫上轎時脆弱一回。
“去吧,待你一回頭,身後有我!”
路宸淵將話說的很小聲,他並不想讓路漫漫聽見。
路漫漫現已經被李辰洛扶上了花轎,滿街的紅衣男女為她引路。
嗩呐為輔,大鼓為主,伴樂而行。
一路的喧鬧並沒有影響到路漫漫的心情,別的新娘出嫁都會落淚,可她卻沒有,不是她沒有良心,而是這群“親人”不值得。
大紅花轎抬到皇宮宮門口,宮牆上都是被紅繡球、綢帶布置好的,如此的大氣,這個場景僅次於皇帝封後。
宮門口的侍衛也都換上了紅裝,剛剛胸前帶著跟頭一樣大的紅繡球,一路進去都能聽到擊鼓的聲音,這場婚禮,給足了丞相府面子。
路漫漫進宮後可沒有半點兒歇息的機會,當她下花轎時就聽見了大殿上的公公在大聲傳話,“迎,新人入殿!”
路漫漫腿腳都還沒站穩呢就被李辰洛給扶進了太和殿。
她的臉色緊皺了起來,這明顯就是慌張了。
公公見新娘已經入殿,他高喊:“新人面聖。”
坐在龍椅上原本一臉嚴肅的皇帝放下了平日裡的冷漠,他朝著太監擺了擺手道:“罷了,今日不需要這麽繁瑣。”
然後他又朝著殿上的大臣們說:“今日吾兒大喜,眾愛卿隨意啊!”
眾人見皇上雖是這樣說,可他們怎麽能亂了規矩呢?
萬一皇上一生起氣來,他們可是要大禍臨頭的。
皇帝環視了一圈也不見路宸淵,便開口問道:“怎的不見丞相?”
李辰洛隨即開口道:“啟稟皇上,丞相大人因嫁女太過傷心,見不得這一場面。”
聞言後的皇上點點頭又笑了起來,將話說的很無賴,“真是矯情,算了,開始吧。”
太監見皇上等不及了,他恭恭敬敬的喊道:“一拜天地,跪!”
秦鶴軒身穿大紅色婚服,見著站在他身旁的新娘規規矩矩的不敢動彈,他嘴角掛起一抹笑意,順勢牽著她的手跪下。
兩人“撲通”一聲膝蓋在地,然後耳中傳來公公的聲音,“叩首!”
“再叩首!”
“三叩首!”
“二拜高堂,跪……”
“夫妻對拜!”
秦鶴軒拉起路漫漫的手,兩人轉身面對面,分別都鞠了躬,然後他緊緊的攥著她的手不肯放開。
公公笑盈盈的喊道:“禮成!”
殿上除了那些真心祝福這對新人的人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其他都是一臉的假笑。
皇上開口發言,“今日確實是值得高興的,從今日起,路漫漫便是七王爺的七王妃!”
這一聲,震耳欲聾,路漫漫感覺自己的耳朵都被這一句話給震得耳鳴。
七王妃的頭銜實在是太令人垂涎了,這是多少女子掙破腦袋都搶不到的。
她嘴角上揚,心中一股暖流湧上。
大臣們異口同聲的在賀喜著他們,“恭喜七王爺,恭喜七王妃。”
李辰洛邊鼓掌邊說:“送入洞房吧,這兒怕是沒你什麽事了。”
秦鶴軒看了李辰洛一眼,扭頭看向皇帝,說出一句令人費解的話來,“多謝父皇成全。”
說完這話秦鶴軒作勢要拉著路漫漫離殿,可有些人總愛動嘴皮子,一撮人開口調侃道:“哎,等等,我們都沒看過王妃容顏呢,不能送,不能送。”
秦鶴軒一臉冰冷,可礙於自己也想看路漫漫的容顏,索性應下了。
他難得的改性,客客氣氣的問:“娘子,為夫可要掀蓋頭啦!”
路漫漫作勢想點點頭,可她又不知道秦鶴軒臉上到底是什麽表情,索性她就杵在那兒不動。
秦鶴軒緩緩的將她的蓋頭取下來。
那一刹那,她的容顏惹得在場所有人的垂涎。
路漫漫尷尬的輕輕一笑,她的雙眼一直放在秦鶴軒身上不敢亂看。
秦鶴軒見她在這裡如此僵直,不忍,道了一句:“這就當你們鬧過洞房了,本王先帶王妃回府了!”
“同為夫回府可好?”
路漫漫見秦鶴軒這是在征求自己的同意,她愣住了。
這人居然在征求自己的意見?他到底是如何想的?
秦鶴軒見路漫漫遲遲沒有回應自己,他又問:“不願意麽?”
只見路漫漫輕輕一笑,眼中有星光,她輕聲說:“我願意。”
秦鶴軒聞言,心中大喜,一把將她抱起。
他也不再等待皇上同意,猴急似的就往殿外跑。
眾人驚呼:“七王爺可真怕我們同他搶新娘呢!”
一人威嚇道:“別打趣他了,也不看看他的身份,是我們能調侃的嘛?不知死活。”
皇上見秦鶴軒跑得飛快,他不禁搖搖頭感慨道:“現在的孩子啊!”
他並不是認為秦鶴軒不尊重自己,而是在想這孩子怎麽能這樣急不可耐。
路漫漫甜美的笑容印在大家眼裡,稚嫩的臉上滿是星辰。
秦鶴軒愛她愛得緊,沒多久就將她帶回自己府邸。
七王府寢屋。
刷有紅漆的闊木床上被裝飾得特別的喜慶,床上坐著一位嬌小的美人兒。
蓋頭不知何時又蓋在了她腦袋上。
新娘子心中並不覺得自己很幸福,反而是覺得這婚禮特別的繁瑣。
她靜候夫婿的到來,雖然她知道對方是秦鶴軒,可心裡難免還是很激動的。
她緊張得直抿嘴,生怕下一刻秦鶴軒就出現在自己面前。
果真是越想些兒什麽東西就來的越快。
秦鶴軒環顧自己的寢屋,第一印象就是紅色,全身一股暖流,熱熱的感覺。
牆邊的桌上擺放著四大碗物件,分別是紅棗、花生、桂圓和蓮子,這些東西上邊還都貼著個囍字。
燭火微拽,秦鶴軒借著酒氣微醺,他一屁股坐在新娘子身邊,特別浪蕩的說:“你可真是本王手到擒來的啊!”
面對於秦鶴軒如此輕浮的語句,路漫漫在那兒隔著蓋頭翻白眼。
她沒有吱聲,也沒有要動的意思。
她就靜靜地,她可不管秦鶴軒是否會無禮,只要他別用奇奇怪怪的態度對自己就好。
秦鶴軒見路漫漫沒有理會自己,他就湊過身去一把掀開路漫漫腦袋上的紅蓋頭,語氣強硬的說:“你今日可對本王有所不滿?”
路漫漫詫異的看著這人,脾氣忽冷忽熱的,她搞不懂他這是要做什麽。
她只能搖搖頭,表示自己沒有那個意思,反正現在要她開口她可不敢,萬一被秦鶴軒給罵了怎麽辦?
秦鶴軒見路漫漫一臉的淡然,他非就要氣氣她,“開口說話,你搖頭是什麽意思?本王可不希望娶來的王妃是個啞巴。”
路漫漫可真是容不下人在她面前凶自己的,明明自己本就沒有錯,她雙手一叉腰,嘴巴開始喋喋不休道:“敢情王爺是個瞎子呀!我不說話王爺就不會看我表情了嘛?”
秦鶴軒可沒想這路漫漫會將話說得那麽的難聽……
只見他指著路漫漫的鼻子開始警告道:“你還是閉嘴吧!”
他說開口就開口?閉嘴就閉嘴?天王老子來了她也是不會好好聽話的!
路漫漫偏偏就是要跟他對著乾,她嘴巴一撅,吐出三字,“我偏不!”
秦鶴軒瞬間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對著乾自己真的很舒服嘛?
這女人怎麽能這樣的無理取鬧呢?
他威嚇道:“你是不是想試試看,看看本王怎麽重振夫綱?”
路漫漫聽見一新鮮的詞,兩眼都放大了,好奇的問:“那是什麽?”
秦鶴軒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了什麽,他趕忙改口道:“不懂就別問!”
路漫漫開始依依不饒了,到底是什麽意思?她還真沒聽過這個詞匯。
她倔強的說:“可是師傅說,不懂就要問呀,你就說嘛!”
“說嘛!說嘛!”
邊說她還邊搖著秦鶴軒的袖子。
秦鶴軒還是頭一次見這小丫頭這麽的可愛,心中不禁咯噔一下,他的心臟怕是要被玩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