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修遠將手中的戒尺放開,單手握成拳放在身後,他站起身,走到學堂正中間的位置,說出自己的想法來,“其實大家都很有天賦,但對於‘詩歌’的含義你們可能還不懂,不過身為書香門第的顧公子就另當別論了,丞相身為百官之首,文化底蘊深厚,你們不可能不隨之潛移默化,是不是之前的教書先生講的內容你們不懂?還是你們無心學習?”
“我十歲出口成章已經算是晚的了,今年十七束發,比你們大不了多少,不過我已經功名利雙收,待到你們功成名就之時恐怕我的名聲都能流傳千古了。”
司徒修遠說著說著態度大變,他臉上透露出略有失望的神色。
他冷笑道:“你們不是不會,也不是做不到像我這樣,你們的條件比我好的多,我出生時父母雙亡,吃百家飯長大的,現在本該報效國家,可我選擇了基層,正因我看不慣那些富家子弟窩窩囊囊,頹廢至極,以為自己身上有兩個錢就能解決所有問題,記住你們花的是父母的錢財,不是你們還小就能靠著這個當擋箭牌,過幾年,時間很快的,過幾年你們也該成家立業了,好好想想吧,自從上一節課我就感到你們並不是有心聽課的,那樣也好,想聽的留下,厭煩的走人,我可受不了你們的冷眼對待!”
聽完司徒修遠這一席話,除了路漫漫和顧初實兩人,其他都垂首不語,他說的很在理,唯獨路夕顏聽不慣了。
她臉色青了,他這話不是在說自己還能說誰?
路夕顏墨瞳透過絲絲怨氣,她冷笑道:“那請問夫子這樣趕我們走,我爹爹知不知道呢?夫子為何要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呢?夫子這不是在忤逆我爹爹的意思麽?”
路夕顏開始反駁他,她不是不知道內情,每晚父親有什麽事情都會跟自己母親說的,所以母親都知道。
司徒修遠詫異了,怎麽路漫漫都不知道的事情這小丫頭片子會知曉呢?
他還是雲淡風輕的模樣,只是看她的眼神略有嫌棄之意,輕笑道:“你倒是伶牙俐齒,你告訴我,丞相大人請我過來不就是為了教你們知識的麽?現在是你們不好好學,怎能怪我?”
路漫漫眼見再不阻止恐會出大事,她連忙嚇住路夕顏,怒道:“夕顏,住嘴,夫子說的話在理,妹妹是怎麽跟長輩說話的?爹爹的面子都快被你丟盡了!”
她很少發火的,唯獨在這個令她傷腦的妹妹身上,路夕顏幾乎日日找罵。
路夕顏聽完很是委屈,明明她們才是一家人的啊,怎麽自己的親姐姐現在為了個外人訓自己,她嬌柔的喊道:“姐姐!”
可能她這一聲是想喊給顧初實聽的也說不定,讓他對自己產生憐憫,可是她是在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路漫漫良久臉色一變,有惱羞成怒之狀,大叫道:“我叫你住嘴!你是拿我這個姐姐的話當耳旁風嘛?”
路漫漫連忙向司徒修遠賠罪,她恭恭敬敬的說:“夫子對不起,我同夕顏都不是有意的,還請夫子原諒我們的過錯。”
司徒修遠看了路漫漫一眼,算是給她這個面子,他臉上含了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同時也微眯了眯雙眼,若無其事道:“我知道,今天的課程就上到這裡吧,今晚我去分析一下你們的詩,看看問題出在了哪裡。”
“夫子慢走!”
眾人連忙異口同聲為夫子送行,除了路夕顏。
司徒修遠遠去的背影讓路漫漫心中的大石塊落地,還好爭執得不嚴重,沒氣跑夫子,不然今天這件事恐怕會鬧得滿府皆知。
路漫漫雙手抱腰成環,憂心忡忡地訓斥路夕顏,“你啊你!這是被你氣走的第幾個了?”
路夕顏自覺無辜,臉上開始梨花帶淚,希望博得同情,她出口的聲音沙啞,“姐姐……明明是他的不對,拿了銀子不好好辦事偏偏要把問題推給我們……”
路漫漫搖搖頭,失望至極,“我不想跟你爭執什麽,今天的事情我會如實匯報父親,我不能再為你隱瞞下去了,不然遲早會出事。”
面對於嬌縱任性的路夕顏,路漫漫實在是無話可說,現在小小年紀就這樣滿口謊話,明明那麽多人看著,她還這樣做,怕不是她覺得父親的臉皮厚,丟多少都可以?
路漫漫滿懷歉意地對顧初實說:“今日之事實屬家醜,還望初實哥哥不要記在心上。”
隨後路漫漫站起來福了福身子,再次表示歉意。
路夕顏雙眸中含著水汽,臉色煞白,依舊不肯悔改,“初實哥哥,我沒有,你是知道的……”
顧初實沒眼看她,略為無情的說:“不好意思,我的耳朵不聾,還有,既然路妹妹多有不便,那在下先行告退了。”
路漫漫走到學堂外送顧初實,“未能盡到地主之誼,還讓初實哥哥看到那麽大的笑話,實在是不好意思,初實哥哥慢走。”
直到顧初實走後,路夕顏嘴巴裡依舊念叨著,“初實哥哥……”
以前覺得莫初晴三觀挺正的,之後越來越奇怪,現在再看看路夕顏,這不就是她的翻版嘛?真的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路夕顏當真是個檢舉官轉世,當即就跑去跟莫初晴訴苦去了。
今日原本對路夕顏另眼相看的莫初晴越來越覺得事情的不對勁。
她皺眉問道:“你當真沒做錯什麽?”
路夕顏別過臉不敢看莫初晴,她將下午的事情按自己認為的話來說:“女兒真沒做錯,那個夫子明面上對著爹爹阿諛奉承,背地裡卻不教授我們知識,還說我們窩囊無能,娘親,女兒怎麽能咽得下這口氣,娘親,您得為女兒做主啊!”
邊說她還邊替路宸淵著想為自己開脫。
“照你這麽說,我可有些兒後悔收買了他呀!”
莫初晴信以為真,以為女兒真的轉性了,而後路夕顏說出口的話令她神情有些兒不自然了。
路夕顏以為母親信自己的話了,她接著反駁夫子的教學不好,“娘親,女兒不想學了!”
莫初晴皺眉遲疑,銳利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她看,正正經經的說:“把臉給我對過來,我怎麽就聽你這話亂七八糟的,你是不是又給我胡謅了?這是第幾個夫子了?你還想氣走幾個?人家司徒修遠可是狀元郎,你以為娘親不懂?他可比那些糟老頭子好太多了!這回說什麽你都得給我學到點兒東西來,不然家法伺候!”
路夕顏仿佛是做賊心虛,她不再說話,只是咽著口水看莫初晴那凶神惡煞的樣子。
她覺得自己口述的“事實”已經打動不了母親了,所以她開始了感情牌,她用嬌滴滴的聲音開始作妖,“娘,我還是不是你親生的了?”
莫初晴雙手抱胸,端坐在椅子上,柔聲細語,“你又不是山間蹦出來的,當然我生的啦!”
接著路夕顏開始主題,她撲向莫初晴懷裡,眼珠子晶瑩濕潤,都快擠出淚花來了,“姐姐要告我的狀,爹爹要是談起來了,您可要替我攔著點兒呀!”
“你做了什麽讓那隻兔子想咬人的?”
莫初晴心思一沉,心想,怎麽聽著覺得怪怪的,這丫頭想幹嘛?顏兒到底做了什麽事情?
她越聽越覺得女兒有事隱瞞自己,她用懷疑的眼神看著路夕顏。
沒說幾句話,路夕顏的本色就被炸出來了,她氣道:“姐姐今天又把我訓了,還不是因為那夫子的事兒!”
莫初晴歎了口氣,語氣裡充滿了責備,“你還有理了?怎麽林傾城的女兒就這麽知書達理、善解人意,你就是個野孩子!”
路夕顏聽完後很是不爽,態度都浮現在表情上了,小臉通紅,跳出莫初晴的懷抱,扭著身子,氣得又蹦又跳,“娘,女兒當真不是你生的?讓你這麽說我!”
只見莫初晴語重心長:“正因為你是我生的,我才對你這般的失望!”
不得不說,這個女兒從出生就讓莫初晴失望至今,從未改變,可這又能怎樣?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啊!
路夕顏眼見母親態度不對,她哭喪著臉,滿臉都是淚水了,“娘親,女兒知道錯了,您一定要救救女兒啊!”
莫初晴無奈道:“每次到了這種地步你才會求我!自己去跟你爹說,不然為娘也保不住你!”
“好好去跟你爹全盤托出,不要撒謊,不然你懂的!”
“娘……”
路夕顏對莫初晴的提議很是抗拒,她在想,如果現在去,爹爹豈不是還在氣頭上?這不是去找揍是什麽?
“去不去由你,別讓娘好說歹說,說盡口水你還不去!”
面對於乾不好事情只會以哭和撒嬌解決問題的路夕顏,現在莫初晴恨不得把她丟出去,真當沒她這個孩子!
路夕顏哭鬧了好半天,每次都是莫初晴心軟為她說好話,只因她還小,這個年紀淘氣是理所當然的。
另一邊,路漫漫這回真沒有想放過路夕顏的意思,她一送走顧初實就滿府尋找父親,跟尋寶沒區別。
書房外,路漫漫輕輕的敲了敲門,希望父親可以見自己。
書房裡邊的路宸淵看著幾個孩子的作品,面露喜色,道:“進來吧。”
路宸淵又道:“修遠,你覺著哪個孩子比較出色呢?憑你感覺。”
司徒修遠面無表情的說:“晚輩今天才見的少爺、小姐們,真不好說。”
他這話回答的當然沒錯,第一天能看出個什麽來?唯獨能把他氣走是真的,但他不會在路宸淵面前提,他可不想成為罪人。
路漫漫一進門就聽見這樣的對話,她都不知道該如何插話了。
“爹爹。”
她乖巧地走上前去,盈盈福身。
真讓路漫漫沒想到的是在父親書房裡還有一位司徒修遠……
她對著司徒修遠也福了福身子,輕喚道:“夫子。”
路宸淵同司徒修遠一起默契地點了點頭。
路宸淵拿起手頭最滿意的作品,笑著問路漫漫,“漫漫,這是不是你作的詩?”
她恭恭敬敬道:“是女兒作的。”
路漫漫心裡有些兒歡喜,父親竟然看得出那詩是自己所作。
路宸淵心情愉悅了,他接著說:“漫漫覺得夫子教的如何?”
路漫漫低著頭,聲音很脆很婉轉,“漫漫愚笨,夫子教的很好。”
司徒修遠不認為謙虛是件好事,直接當面表揚道:“大小姐聰慧過人,真的很難得。”
“謝謝夫子的稱讚,是夫子教的好才是。”
路漫漫禁不住誇,小臉紅撲撲的,像熟透的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