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廷宇受到易澤成的衝擊,自然也影響了陸佳宜的融資計劃。
第二筆融資時間已到,陸佳宜卻猶豫了,遲遲沒有接下第二筆錢。
一時之間,業內議論如潮,股票市場一片綠,然而,顧廷宇卻好像沒有受到影響一樣,時不時一個電話過來,約陸佳宜吃飯,明裡暗裡接近陸佳宜,花招一籮筐。
這讓陸佳宜感覺非常地無語,怎麽父親和兒子一個樣子的?
然而,顧廷宇對於陸佳宜的猶豫也沒有惱怒,似乎只是好整以暇,等著陸佳宜的決定。
帶著探究、猜測、甚至看笑話的態度。
這天傍晚,顧廷宇又來接陸佳宜下班,陸佳宜一出公司就看到了顧廷宇,避無可避,只能硬著頭皮上了顧廷宇的車。
系上安全帶,顧廷宇專心致志開著車,態度始終風清雲淡,甚至故意和陸佳宜談著閑聊的話題。
陸佳宜手抓著安全帶,想了許久還是把心裡的猜測說了出來:“顧總,您這是搞不定易澤成,想通過搞定我,來打擊易澤成嗎?”
陸佳宜問得這麽直接不轉圜,話說得難聽,顧廷宇卻絲毫沒有生氣,反而回過頭來對陸佳宜笑了笑:“陸佳宜,我有時候真的覺得,你清醒得不像個女人。”
“顧總,您利用我的時候,也從來沒有遮掩過。”陸佳宜非常有禮貌地微笑道。
顧廷宇的手扶著方向盤,穩步向陸佳宜的家開著,他說話的時候,表情始終淡然:“我以為,如果你起來了,至少可以阻擋現在很多不必要的情況。我對你沒有惡意,陸佳宜,我給你資金,確實是真心希望讓你做大。”
對於固體顧廷宇這個想法,陸佳宜只是冷冷一嗤:“然後成為您的爪牙嗎?”
“最初,你應該很清楚我的目的。”
陸佳宜撇過頭去,表情嚴肅:“我確實清楚,也沒有反對,但是我隻想告訴您,不要搞太多花招,有時候逼急了,爪牙也會不小心抓到您自己身上。”
……
易澤成這次動了顧廷宇的商業王國金字塔,這對顧廷宇的衝擊不小,自從易澤成並購成功的消息放出來,一連一段時間,就連瑞歐的股票都受了一些影響。
而Eavans的股票卻是一路飄紅。
在林方韓的指導下,陸佳宜申購了易澤成公司兩百萬的打新股。
所謂的打新股其實是高溢價發行,發行價格遠超票面價格,陸佳宜通過易澤成的公司股票一路上漲,直接受益三千多萬。
這筆投資,簡直看呆了她那耿直的小助理,說她快成股神了。
陸佳宜笑了笑,不予以解釋。
只是,內心佩服林方韓,琢磨著什麽時候請林方韓吃一頓飯,畢竟他讓自己賺了個盆滿缽滿的。
只是,還沒來得及要去請林方韓,陸佳宜便得知顧廷宇的近況。
瑞歐的情況很是危機,一切的起因都是易澤成的合並。
於是,也不知道出於什麽樣的心裡,陸佳宜在城中一家高檔酒店訂了位,忐忑邀約了顧廷宇,本以為顧廷宇會拒絕,但他還是準時赴宴了。
坐在偌大的包廂裡,如同當初談融資的時候一樣,陸佳宜還是坐在離顧廷宇最遠的地方。
顧廷宇看了一眼只有二人的包廂,笑了笑:“看來,今天是場鴻門宴?”
陸佳宜被他注視得頭皮有些發麻:“哪敢啊。”
顧廷宇淡淡看著她,語速不緊不慢:“我知道你最近在股票裡賺了一些錢。也大概猜到了你今天約我的理由。”
陸佳宜抬起頭看著他,看著他的嘴巴一張一合,表情溫和,說出的話卻讓人覺得後背一涼。
“說實話,陸佳宜,我真的非常欣賞你,當初我選擇投資你,並不是因為某些私人原因,而是希望可以真的成為你的伯樂,而我,也是真的視你為千裡馬。但是很顯然,你只是想要利用我的平台三級跳。”顧廷宇抿了抿唇,眼中始終帶著笑意:“也許是我太親切了,你忘記了,我也是個商人。”
陸佳宜手上攥了攥,開門見山地問他:“你想要多少?”
顧廷宇在手上比了一個數字:“十倍。”
“2500萬,變2.5億?”
陸佳宜努力讓自己鎮定,依然覺得這個數字簡直是在搶錢。
“從我瑞歐跳出去的,沒有不被天使基金看中的。想必你也是知道,才會接受我的融資。”
顧廷宇睨視著陸佳宜:“提早結束,就是這個數。你也可以繼續接受我的融資,等上市以後,我按照股份,得到我該得的。”
一想到多年前看到的那個顧廷宇,陸佳宜不得不承認,心底有一個神話正在破滅。
但她並沒有太生氣,也沒有太意外。
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商場,人本來就是在夾縫中求生,危險中求勝。
陸佳宜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複下來,語氣始終不緊不慢,“顧總,謝謝您的理解,我會盡快給您滿意的答覆。”
兩人在飯桌上談了倒胃口的話題,卻又微笑著吃完了這場精致的晚餐。
28歲的陸佳宜,終於在一次次爾虞我詐、你來我往的高手較量中,成為一個不動聲色的女商人。
這種成長的速度,快得讓陸佳宜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易澤成近來飯局很多,這種飯局,菜肴再精致,到最後也都是殘羹冷炙。比在陸佳宜家裡吃過的,麻辣香鍋的外賣更讓人胃疼。
飯局結束,易澤成的秘書去簽單,因為是老熟人,經理給他簽字的時候,他看到了前面居然有陸佳宜的名字。
“陸小姐也來這吃飯了?”
經理笑笑:“對啊,在裡面的包廂。”
經理說者無意,秘書聽者有心。
易澤成出來的時候,秘書低頭問易澤成:“陸小姐也在這宴客,您要不要去打個招呼?”
易澤成喝了點小酒,白了秘書一眼:“客戶都沒走,哪有這個洋工夫。”
易澤成往外走了兩步,停了幾秒,又退了回來:“哪個包廂?”
秘書對於易澤成的打臉反應意料之中,忍不住笑意,淡淡吐出兩個字:“竹苑。”
……
陸佳宜一晚上都有些不耐,一頓飯吃完,想到暫時可以不用再面對蘇嶼山,也算是值得慶幸的好事。
於是,陸佳宜去簽單的時候,終於覺得心情好了一些。
她和顧廷宇並排往外走,在轉角處看見易澤成秘書的背影。
她預感有些不詳,剛準備往旁邊走,離顧廷宇遠些,就看見易澤成已經往竹苑的方向走了過來。
果然,秘書在,想必易澤成也不會遠。
陸佳宜和顧廷宇站得很近,見易澤成過來了,顧廷宇故意一隻手扶上了陸佳宜的腰,這短暫的觸碰讓陸佳宜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故意用不大不小,剛好在場幾人都能聽見的聲音說:“回家嗎?去我那坐坐?”
陸佳宜抬起頭,正看見易澤成那有些陰鷙的表情。
顧廷宇靠得近,陸佳宜能感覺到他的身高帶來的壓迫感,她想要脫離顧廷宇的控制范圍,正要動,又被顧廷宇拉了回來。
易澤成見此情景,不再多說,兩步上前,迅雷之勢抓住了陸佳宜的手臂,強勢地要把陸佳宜拉到他懷裡,霸道得不容置疑,仿佛所有物被覬覦,憤怒得不得了。
陸佳宜實在討厭這種拉拉扯扯的場面,眼眸沉了沉。
“放手。”
她冷靜地吐出兩個字。
陸佳宜的話像突然投放下來的液氮,讓空氣瞬間凝結。
陸佳宜看見易澤成眼中的火苗一點一點熄滅下去,如同一汪不見底的深潭。
他抓著陸佳宜的手松了松,又被陸佳宜按住。
她轉過頭冷漠地看向顧廷宇:“顧總,我說你呢。”
……
跟著易澤成一前一後走出酒店。
易澤成還在生氣,大約是氣憤於撞見陸佳宜和顧廷宇這樣孤男寡女地出來吃飯。
對此,陸佳宜也沒有解釋什麽,只是笑嘻嘻地跟在他身後,看著他隱忍傲嬌的後腦杓。
說實話,她實在很享受這個男人耍小脾氣的幼稚模樣,這才是他的真實情緒。
走到停車場出口,易澤成的司機已經到了。
易澤成回頭看著她:“你去哪?”
“回家。”
“回誰家?”
陸佳宜忍不住白了顧廷宇一眼,他總是不吝惜以最壞的可能來想她。
“你管我呢。”
易澤成怒目瞪視:“你還真要去關愛空巢老人?”
易澤成這麽個稱呼一出,陸佳宜憋不住笑。
片刻,她輕咳了兩聲,收住了笑容。
“我對你這個空巢老人也是一樣的關愛。”她意有所指:“你很清楚的。”
易澤成被她的話氣到,伸手剛要抓她,她頭一低,逃了過去。
她後退兩步,對易澤成揮了揮手:“易總再見。”
“回來。”
易澤成不由得皺著眉:“你那車不是壞了,怎麽回家?”
陸佳宜笑,一臉狡黠:“我們公司也有車和司機。”
正這時,易澤成的秘書走了過來,他抬頭看了一眼陸佳宜,低聲對易澤成說:“易總,還要送客。”
易澤成依然眉頭緊蹙,用老父親教訓不聽話孩子的表情教訓陸佳宜:“你能不能消停點?”
陸佳宜挑眉,叛逆回答:“不能。”
……
周末,陸佳宜難得正常休息,沒有飯局,卻依然不能睡懶覺。
許子韻向陸佳宜發出了邀約,邀請她參加古董衣拍賣會。
其實這也不是很熱鬧的盛事,在社交網絡平台發出了拍賣會信息,吸引了同好者前來搶購。
拍賣會在城中的展覽中心舉行,用的也是一個小型展廳,還比不上上次古董衣展覽的規模。
不過現場倒是來了一些人,比上次展覽那種小貓兩三隻的情況,好了很多。
陸佳宜到的時候,許子韻正在後台整理她悉心收藏的古董衣。每一件運過來,均為真空保存的,個別比較昂貴的,都用好幾層包衣包裹。
陸佳宜看了一眼那些風格各異的衣服裙子,內心裡湧動出女人對美麗事物最原始的渴望。
她不由得由衷感歎:“你怎麽舍得賣,都這麽漂亮。”
許子韻對她的反應很是習以為常:“每年都有人這麽問,我每年都會賣掉一些。”
“好可惜。這些裙子太美了。”
許子韻見她表情遺憾,卻是哈哈大笑了起來:“我賣一些,是為了買新的。”
陸佳宜聽她這麽說,倒是瞬間理解了。
女人嘛,衣服當然是每年都要有不同的。
拍賣會開始,同好者對於自己喜愛的東西從來不會吝嗇開價,好幾件古董衣的價格都遠高於現在買奢侈品的價格。
即便那些裙子在三四十年前,也許只是名不見經傳的設計師作品。
拍賣師拿出最後一個系列,此次拍賣價值最高的幾件藏品,下面的古董衣收藏家們都忍不住驚豔得倒吸涼氣。
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一連拍下了三件古董裙,並且多是以近七位數的價格成交,是許子韻底價的好幾倍。
這讓陸佳宜都忍不住感慨了:“您賣幾條裙子,比我做生意賺錢多了。”
陸佳宜回過頭來,正準備和許子韻說話,卻見她面色凝重,眼眸深沉。
“怎麽了?”
許子韻沒有說話,只是上台叫停了拍賣。
不一會兒,後台出現了一個不速之客。
陸佳宜抬起頭看清來人時,她幾乎覺得自己的眼睛花了。
顧廷宇?!
顧廷宇!
她揉了揉眼睛,確認自己沒有最近壓力大到產生錯覺。
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裡?
許子韻沉默收起了剩下的古董裙,頭也沒抬,仿佛沒有看見顧廷宇一般的冷漠。
“你一個大男人,買裙子幹什麽?”許子韻語氣平和:“你不用這樣做。”
顧廷宇走近了兩步,表情始終很尊敬。
“我只是來支持一下。”
顧廷宇說:“沒必要這樣排斥我。”
許子韻不由得輕歎了一口氣:“我想把裙子賣給真的同好的人,如果只是為了賺錢,我的裙子早就賣光了。”
“你走吧。”
許子韻的聲音冷漠極了。
這是第一次陸佳宜在許子韻的臉上看到這樣冷漠疏離的表情。
不同顧廷宇對她那樣,顧廷宇對徐子韻卻是非常很尊重,沒有糾纏。
他離開的時候,表情有些無奈,也有不甘。
看著顧廷宇,再看外表依然美麗的徐子韻,陸佳宜不由得驚呆了。
“韻姐,這顧總和您?”
我的天呐,陸佳宜怎麽能想到?
顧廷宇還真是處處留情啊。
許子韻看到陸佳宜的表情,已經清楚她腦袋瓜裡想了什麽,沒好氣地敲了敲陸佳宜的頭:“我已經六十歲了!”
一聽這話,陸佳宜這下更驚訝了,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著許子韻:“啊?我還以為您最多四五十。”
陸佳宜越想越詫異:“那顧總?”
拍賣的心情被顧廷宇的出現破壞,許子韻說停就停,讓拍賣的工作人員很是不滿,當然,她也不在乎。
她細心專注地收著裙子,裝袋,抽空,最後放回箱子裡。
做著這一系列動作的時候,她始終沉默。
許久許久,像在講述一個與她無關的老故事,她娓娓說道:“我曾經有一個妹妹,後來她去世了。”
陸佳宜突然想起上次在展覽上,她那麽隨意地說要送出婚紗。
白發人送黑發人,這是多麽傷心的事,她卻能用這麽平靜地態度說出來。
也許,是心裡的傷口,疼到沒有任何言語、表情可以表達,不得不平靜以待吧。
“對不起。”
陸佳宜為她問出的問題,勾起了許子韻的傷心事而感到抱歉。
許子韻抬起頭,看著陸佳宜笑了笑,笑容充滿了安慰,卻帶著幾分難言的悲傷。
“她活著的時候,曾經和顧廷宇談過戀愛。”說起妹妹,許子韻臉上的表情變得溫柔:“她叫伊文”
聽到這個名字,陸佳宜愣了一下。
“伊文?Evan?”陸佳宜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許子韻點點頭,“對,這是她的品牌。易澤成創業之初,我把品牌送給了他,還借給他兩萬塊錢。”
“為什麽是他?”
和顧廷宇相愛過,為什麽不是給顧廷宇?
“其實,易澤成很早以前在伊文的工作室打過工。他本來是學土木工程的,哪裡懂女裝,受伊文的影響才決定做服裝的。”
許子韻垂下眼睫:“伊文是個非常有天賦的設計師,她那麽愛衣服,最後卻隨了顧廷宇做電商,放棄了服裝夢。”
陸佳宜不知道,原來曾經有這麽多故事發生過,原來易澤成旗下的品牌是這麽來的。
她還以為是易澤成財大氣粗去哪裡收購的呢。
“後來呢?”陸佳宜忍不住追問:“她為什麽會……”
問完這話,陸佳宜意識到自己的失言,趕緊道歉:“對不起,韻姐。”
許子韻的表情漸漸變得空洞。
那一定是她覺得最難以言說的痛苦。
“創業團隊太辛苦了,感冒引發肺炎,高燒的時候還在加班,疲勞駕駛,最後死於車禍。”
許子韻深吸了一口氣:“顧廷宇,他曾經讓我的妹妹,那麽累。”
陸佳宜的心情也跟著許子韻的講述越來越沉重。
怪不得她不願意接受顧廷宇的資助,甚至連顧廷宇買她的收藏,她都要拒絕。
“這一切,都是伊文的選擇,她愛他,所以連生命都可以付出。我不恨他。”
許子韻說:“我只是不想因為他,再想起那些痛苦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