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北一直哭喊著,直到上了車,還在不停啜泣,蔓蔓坐在他旁邊,一邊給他抹掉眼淚,一邊哄他說:“小北都六歲了,是個小男子漢了,你昨天還說要保護蔓蔓,可你今天又哭鼻子,那讓蔓蔓怎麽相信你呀?!”
小北懨懨地坐在安全座椅裡,時不時啜泣一下,紅鼻子紅眼睛,可憐兮兮的模樣,讓人好不心疼,一直到顧莫臣把車子開到一家必勝客餐廳門口,小北才重新恢復了心情,因為披薩是他的最愛。
“其實,你也太較真了吧,孩子的玩具而已,他喜歡就好了。”譚蔓切了一塊披薩放到小北的盤裡,小家夥迫不及待地放進嘴裡。
顧莫臣拿起杯子抿了口檸檬水,微微蹙眉:“明明可以選擇,為什麽非要一個有瑕疵的,我想給他最好的。”
“可是他喜歡啊!”
“明明知道有問題,還喜歡,這不是蠢嗎?”他的語氣明顯柔和了一些,“況且,我接受不了家裡有殘次品存在!”
譚蔓倒是明白了他的心理,白了他一眼:“你知不知道,完美主義的另一面,其實就是強迫症,我覺得你病得不輕!”
“我沒覺得有什麽不好,至少一直追求完美的原則,讓我擁有了現在的一切,做事做到最極致,要就要最好的,有什麽不對?!”
“事事完美隻存在於理想世界裡啊,有時也會出現就像小北這樣的情況,明知道它有缺陷,還是情不自禁喜歡,難道你也會為了堅持你那奇怪的原則,忽略掉內心的感受嗎?!”
顧莫臣眯著眼看著她,沉默了片刻,篤定地說:“有缺陷的,我根本不會多看一眼,哪來的喜歡?!”
譚蔓愣了一下,他的話像把鋒利的刀子,直截了當在她的心裡劃了一道痕,他這麽說,是不是意味著,如果他知道自己是個聾子,是個有殘疾的人,就絕對不會喜歡?!
“如果,我是說如果,你遇見一個女孩,可對方有殘疾,不管缺陷有多小,你都不會選擇喜歡她,對嗎?!”
顧莫臣聞言,不解的皺眉,他有些不明白她為什麽突然問這種問題,眼神犀利地射向她:“你這話什麽意思?”
譚蔓發現自己差點就失態了,低頭切了一小塊餅送進口中,聳了聳肩道:“隨便問問,職業病發作,突然就想測一測你的心理而已!”
“那我告訴你,”顧莫臣答,“在可以選擇的情況下,不會!我為什麽不給自己找一個健康的伴侶?!這無關歧視,只是現實而已,你知道的,照顧小北,已經夠需要花時間精力了,我不敢保證,還有耐心再去照顧和忍受一個殘疾的太太。”
忍受?
是啊,他這個完美主義者,連一個玩具有缺陷都不能接受,又怎麽可能會容忍自己有一個殘疾的伴侶,況且,以他如今的條件和資本,身邊絕對不缺優秀的女人。
之前,她也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但當他親口承認這個事實的時候,竟然讓人那麽難受,胸口像被一塊大石頭壓著,喘不過氣。
在他說話的過程裡,譚蔓一直都沒有抬頭看他一眼,她怕一不小心就泄露了自己的情緒。
“蔓蔓?!”見她沉默了半晌,顧莫臣忍不住叫了她一聲。
“嗯?”她倏地抬起頭。
“想什麽?”對方疑惑,眉頭微微蹙起。
她輕笑著搖頭,沒做聲。
“一會兒再陪你回去買書!”他說。
“不用了,我改天再過來,今天書城實在太多人了,也沒法專心挑!”譚蔓立刻拒絕,她現在隻想逃離這裡,回到家裹進被子裡,好好捋一捋自己的思緒和感情。
午飯過後,譚蔓找了個借口,拒絕了顧莫臣送她回家的好意。
今天,在他無心地說出自己堅持的原則後,譚蔓仿佛變相被拒絕了,而她害怕,對他的心意會像夜晚窗簾裡的燈光,星星點點漏出來。
……
譚蔓回到家,蒙頭大睡了一下午,甚至都忘了取下助聽器,醒來的時候,暮色早已降臨。
電話適時在床邊響起,她伸手摸過,來電顯示喬寧。
“喂,喬寧!”她懶懶地應道。
“你生病了嗎?聲音有氣無力的。”喬寧問。
“沒有,剛睡醒。”
“我哥在旁邊松了一口氣。”她輕聲笑道。
“別逗我了,怎麽了?”
“明天周末,我們去爬山吧。”
“大冬天的,爬山會缺氧!”蔓蔓興趣寥寥。
“去吧,難得我有運動的心,就我們仨,回來再一起吃火鍋。”喬寧拖著賣萌的嗓子,說服道,“去啦去啦,就當陪我嘛,周末好天氣,窩在家裡睡覺多浪費啊。”
“哎,好吧,受不了你!”譚蔓不情不願地答應下來。
“明天一早我們來接你,什麽都不用準備,人來就好了。”喬寧興奮地說完,便掛了電話。
喬寧說一早,果然很早,不到八點,喬森的車子已經停在樓下,蔓蔓踏上帆布鞋,匆匆下樓。
今天的譚蔓,一條修身牛仔褲配了件白色帶帽羽絨,把過肩的頭髮在頭頂綁成了個球,不松不緊,順了幾縷漏在她纖細的脖頸間,整個人看起來更顯小了幾歲,儼然一個大學生。
“早啊,蔓蔓!”譚蔓出現在車前時,喬森已經先一步下來,等在門邊,她自覺地打開後排車門,和喬寧坐在一起。
“蔓蔓,你是故意綁個蘑菇頭來反襯我的老吧!”喬寧摸了摸她的發髻,不爽地皺眉。
“拜托,我們同年,你要不要這麽自卑,是你要我來爬山,我才綁起來的好吧?!”
蔓蔓很少把頭髮綁起來,因為那樣會有可能暴露耳朵裡的助聽器,雖然它很小巧,但如果稍加留意,還是能看得見。
就算再坦然的一個人,也不願意輕易把自己的弱點暴露在別人面前。
“還是長頭髮好看,都不明白你之前幹嘛想不開,剪得這麽短。”喬寧一邊說,一邊從雙肩包裡抹出一根橡皮筋,“快快,幫我也綁一個丸子頭!”
譚蔓對於她隨心所欲的性子早就習慣了,苦笑一聲,替她綁起頭髮來。
“你們女孩子,就一個頭髮都能聊那麽久!”開車的喬森搖了搖頭,表示不解。
“哥,你今天就做好車夫兼包奴的本職工作就好。”喬寧白了他一眼,“對了,外加掏錢包!”
譚蔓咧嘴一笑,他們兄妹倆,不僅長相沒什麽相似的地方,連性格也一點都不像,喬寧風風火火,喬森溫文爾雅,有時真讓人懷疑他們是不是親兄妹。
一個多小時,車子開進了佘山停車場,也許是因為周末,再加上豔陽高照,過來的人不少。
爬過一段很高的山門階梯,喬寧和譚蔓已經氣喘籲籲,好不容易爬上第一個平台,喬寧已經嚷嚷著要休息,一屁股坐在石凳上。
“不行啦,太辛苦了。”喬寧一邊喘氣,一邊想要脫掉外套。
譚蔓也張著嘴,大口呼氣,羽絨下已經開始發熱,全身滲著細汗。
“喝點水!”一旁的喬森倒是面不改色,給譚蔓遞過來一支水。
“謝謝。”她淡然一笑,“常運動的人,果然不一樣啊!”
“就這麽點階梯就把你們累成這樣,看來得跟著我一起去健身房跑步。”喬森說。
“我才不去呢,我寧願把去健身房的錢拿去做美容!”喬寧皺眉。
“你多跑幾趟健身房,保證可以讓你少擦點粉底!你看你,年紀輕輕的化什麽妝,要不要下回我從醫院帶些被化妝品腐蝕的皮膚細胞圖片給你看看?!”喬森毫不留情地恐嚇道。
“哼,就知道欺負我,是呀,我哪裡比得上蔓蔓天生麗質,素顏都驚豔,對吧?!”喬寧陰陽怪氣地嗆回他一局,轉頭對譚蔓說,“蔓蔓,陪我去上洗手間吧?”
“好!”
喬森看著她們漸行漸遠的身影,無奈地笑了笑,從小到大都百思不得其解的一個問題,就是為什麽女生上廁所,非得結伴同行。
從洗手間出來,在門口等了一陣都不見喬寧,正打算繞回女廁找人,手機微信適時彈出一條新消息。
“你先回去等我,早上我媽煮的豆漿喝太多,估計得蹲一會了!”
蔓蔓有些無語,轉身朝喬森那走去。
“譚小姐?!”
這時,聽見身後有人在喊她的名字,譚蔓回頭,一個三十出頭,一身休閑運動裝扮的男人打量著自己,這個男人很面熟,她確定是認識的,可是,卻記不起是誰。
“不記得我了?”對方見她一臉茫然,便笑著說,“我是陳銳啊,顧莫臣的朋友!”
譚蔓恍然:“原來是陳律師,真不好意思,你脫下西裝,還真沒認出來。”
“西裝顯老,沒想到我還挺年輕是吧?!”對方玩笑道。
“呵呵,西裝也不老,風格不一樣而已!”蔓蔓笑著回應。
“沒想到譚小姐也喜歡爬山啊?!”
蔓蔓立刻擺手道:“不喜歡,是被朋友硬拉上來的。”
“哦?!我還以為你跟顧莫臣有一樣的愛好呢。”
提到顧莫臣,譚蔓一怔,很快又恢復平靜,有意避開有關那個人的話題:“陳律師,該不會一個人來的吧?!”
“沒有,跟我太太,還有幾個朋友!”陳銳指了指身後那一群人,順著方向,她看到一個氣質頗佳的年輕女人,看起來要比自己長幾歲。